空谷幽蘭女士說，等天一黑她就把那輛停在院子裡的警車開到回心峰去。因為回心峰上的那座沒人管的破廟後面有片深山老林，車子停在那裡很安全，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人發現。空谷幽蘭女士認為唯一的風險可能在把警車開上國道的時候被人發現，不過風險不大，因為她知道那段路上沒有攝像頭，而且她可以繞開國道不走，而走那些人迹罕至的山路——那些山路完全可以走車，她試過。

“我很想帶你一起去，這樣能看着你，因為你這個人已經完全不值得信任了。不過還是不行，我可以把你丢到警車後座帶你過去，但是我沒法子把你弄下山。杜強有一輛自行車，不過我如果騎車帶你下山的話，說不定會摔倒，我可不想摔斷我的脖子！”

說完，空谷幽蘭女士開心的大笑起來，就像她說了一個什麼不得了的笑話一樣。

但是我沒有跟着她一起笑。

“你要是真的摔斷了脖子的話，蘭兒，那我會怎麼樣？”

“你會沒事兒的撼撼，”空谷幽蘭女士誠心實意的說，“你這個人太愛沒事兒瞎琢磨了！”

說完，空谷幽蘭女士走到地窖口的樓梯前，擡着頭往外面張望起來，可能她在看還有多久才會天黑。

而我則一邊胡亂的想着，一邊盯着空谷幽蘭女士。我覺得如果這個瘋女人真的騎着她老公的自行車從山上摔下來，我才不相信自己會沒事兒呢。

實事上我已經認定了我會悲慘的死在這間地窖裡。而等我最終挂了以後，就會成為那些老鼠的盤中餐，因為它們這會兒正兩眼放光的盯着我和空谷幽蘭女士看，我能感覺得到。

而且順着空谷幽蘭女士的方向，我發現地窖的門上挂着一根粗如手腕的鍊子鎖。我估量了一下，就算是我最在強壯的時候也不可能扯開這條鎖，更别提現在我斷了一條腿、又剛經曆過痙攣，整個人虛弱不堪的時候了。

我想，我的結局将會是餓死在這間陰冷的地窖裡。而此時我的腿又開始劇痛起來，我現在非常想要吃藥了。

不過這會兒空谷幽蘭女士已經轉身回來了，她拿起了木架上的第三聽可樂，一邊拉着拉環一邊說：“我走之前會再給你拿兩瓶下來的，現在我得吃點兒甜的東西，我先把你這瓶喝了沒事兒吧？”

“沒事兒，我的可樂就是你的可樂。”

看着空谷幽蘭女士大口灌着可樂，我突然覺得這個畫面可太好笑了。

“我會把那孩子擡進他的車裡，再把車開到回心峰。我會把他所有的東西都收拾起來，然後把他埋起來，還有他的……嗯，他的殘骸……埋在那邊的林子裡。”

我沒有說話，我一直在想那頭之前一直在哀嚎的奶牛，那段時間它一直哀号、一直哀号、一直哀号、一直哀号到不能再叫為止，因為我知道它後來死了。而它的死亡證明了一條鐵律：死牛是不會叫的！

“我會拿鍊子把院門鎖住的。如果警察來了看到門上的鍊子可能會起疑，但是我甯願他們起疑也不想讓他們聽見你在屋子裡雞貓子亂叫。我想過把你的嘴塞住，可那太危險了，尤其是你吃的藥又會抑制呼吸。說不定你會吐，而且地窖裡太潮，你說不定你會得應激性鼻炎，萬一你鼻塞很嚴重，又不會用嘴巴呼吸……”

空谷幽蘭女士扭過頭不再說話了。她似乎很喜歡旁若無人的把她的腦回路講出聲來——正常人可不會這樣做的。

我放聲大笑，可空谷幽蘭女士卻置若罔聞。

接着，她慢慢的回過神了。

她看着我，眨了眨眼睛。

“我得在院門上貼張紙條，”空谷幽蘭女士集中思緒說，“離這五十裡有個叫齊天關的地方，這個地名很好笑吧？聽說以前齊天大聖在這兒擊退的天兵天将。今兒是十五，那兒有大集。我會在院門上貼張紙條，說我去齊天關趕集，并且在那邊過夜。萬一事後有人問我住在哪兒，我就說我夜裡回來的。我告訴他們我開着車累了，就把車停在路邊小睡來着，我告訴他們我本來隻想小睡一下，結果因為太累了，竟然睡了一整夜。”

空谷幽蘭女士的謹慎讓我倍感驚慌。我突然明白了，原來空谷幽蘭女士跟我是同行：她像設計小說情節一樣設計自己的人生。我想，也許她之所以沒有成為作家，隻是因為她覺得根本沒必要寫。

“我會盡快趕回來的，因為警察一定會來。”空谷幽蘭女士說，好像壓根兒不在乎警察來不來似的。

也許空谷幽蘭女士沒有意識到這場遊戲已經非常接近熱鬧的這尾聲了。但我又覺得她并沒有看起來那麼笨。

“我覺得他們今天晚上不會來，頂多隻是巡邏經過而已。不過他們遲早會來的。等警方确定那孩子失蹤了以後，就會循着他的路線來找人，通過手機定位出他在哪裡逗留過，然後就會跑過來。你覺得呢撼撼？”

“是的。”

“我應該能在警察找上門之前趕回來。如果明天早上天一亮我就騎車往回趕，說不定中午之前就能趕回來，我應該可以在他們來之前回來。如果警察是從礦鎮出發的話，到在這兒之前會先去不少地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