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山大雪沒有止息。
松陽艱難的在雪裡尋找阿梨的蹤迹,從剛剛開始,他就感應不到阿梨的存在了。
他想發信息通知土方,但是信号弱,發不出去。
想到今日幕府将軍的直升機墜機……
很明顯,今日被大雪困在在山裡的不止他和阿梨。
将軍的狀況和他無關,有真選組操心。
松陽不敢大聲呼喚阿梨的名字,要是再引起雪崩會耽誤他找阿梨。
找了半天依然沒有她的痕迹,就在他準備借助任意門來尋找阿梨的行蹤時,突然,就像手機重新連上無線網那樣,松陽心中對阿梨的感應又恢複了。
他能感知到阿梨在哪了。
徑直走向遠處小雪包,以手撐地爬了上去,松陽看見一個痕迹很新鮮的雪坑,周圍還迸濺着點點猩紅,顔色微微發暗,已經氧化有一會了。
一切痕迹都告訴他剛剛有人在這裡墜了下來。
松陽心頭一窒。
加快腳步越來越靠近,隻見雪坑中間,正是一身狼狽的阿梨,快碎成布條的衣服明顯不是她與他分開時穿的那一身滑雪服了,到像她工作時穿的單薄的巫女服,身上也爬着奇異如觸手般的紅紋。
發生什麼了?怎麼會弄成這樣?
他靠近雪坑裡毫無反應的少女,輕輕拍了拍她。
“阿梨,醒醒。”
少女的眉頭皺着,像在努力克制着什麼,突然她猛地擡手直戳面前之人的要害,要給對方來一記鎖喉,被松陽一隻手攔下了,陡然睜開的眼睛裡沒有焦距,滿是無法抑制而流露出的警戒與殺意。
“阿梨,冷靜一下,你好好看看我是誰。”松陽握住她的手腕與她對峙,雙眼一錯不錯的盯着她的瞳孔。
“我是松陽。”
“……松陽?”
少女的神色掙紮,漸漸褪去應激狀态,與松陽較勁的手逐漸卸力,短時間難以聚焦的眼睛過了片刻,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終于看清眼前場景,眼神重新亮起光。
“是松陽啊,哈哈……”
“終于、終于——”
“我好想你,好想你們。”
脖子被纖細的手臂突然摟住,少女猛然抱住了他,帶着失而複得的驚喜,聲音泛着難以察覺的哭腔。
松陽被帶的後仰,少女的手臂摟的十分用力,生怕這是幻覺,勒的松陽有些不适,放在兩邊的雙手有些無措,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将手放到少女的背上安撫。
“真好。”
松陽聽見阿梨埋在他肩頸處,細若蚊蠅的聲音。
“怎麼”了?
松陽的疑問還沒問出口,少女抱着他脖子的手一松,脫力倒在了他懷裡。
“阿梨!阿梨?”松陽抱住少女,托住她即将摔進雪裡的腦袋,連忙探查了下她的鼻息,發現她隻是暈過去之後,脫下滑雪服為她保暖,又打開手機試圖請求救援。
這一次打通了,隻是信号那一欄依然是信号弱,松陽也隻能把這次成功撥出去的救援電話歸為運氣好。
接下來,找個安全避風的地方等待救援就好。
垂眸,看見阿梨緊閉的雙眼,松陽輕輕摩挲她臉頰處正在緩慢愈合的擦傷,心中無奈。
真是任性,一聲招呼不打就暈了。
還是說,因為看見眼前人是他,所以才放心暈過去的嗎。
阿梨遍布全身的奇異紅紋在松陽觸碰到她的肌膚時逸散開來,當他的手指離開時又像海中的魚群恢複到聚攏的模樣,四處遊弋。
複又觸摸幾下,紅紋散開又聚攏。
這紅紋就像有生命一樣,好像對他異常排斥。
這是……
目光投射到阿梨的面上,松陽眉心微蹙。
他現在也有很多疑問,不過隻有等她醒了才能慢慢解答。
……
陌生的天花闆——
榻榻米上的人轉醒,迷茫的盯着眼前躺了好一會。
身上很清爽,沒有血液粘黏的感覺,大概是有人幫她處理過了吧。
房門被打開,發出不小的“咔哒”聲吸引了她的注意,阿梨看見松陽端着食物從外邊進來。
“是我聲音太大吵醒你了嗎?沒辦法,這個的設施不是特别好。”
松陽一隻手帶上門,阿梨沒說話,看着他緩步走來跪坐在榻榻米邊上,将托盤放下,灰栗色的發絲就這樣,從他的肩膀上滑落了下來。
“滑雪場的堂食店做的菜不算太好,不過你現在的狀況也不算特别好,我隻買了清淡的,既然醒了,就起來吃吧。”
滑雪場……
阿梨一時想不起來自己目前所在的節點,端起松陽遞給她的海鮮粥,拿勺子慢慢攪着熱氣:“我們,現在在哪?”
松陽往她碗裡夾菜:“在我們之前訂好的賓館,怎麼了?”
“……這樣啊。”阿梨了然,舀了一口粥帶過嘴中的鐵鏽味,對這裡她隐約有些印象了,心中的重石回歸原位。
她确實回到自己離開的時間了。
看她吃的差不多了,松陽才淡淡開口:“你消失了有半天時間了,回來時一身傷。可以告訴我你消失的這短短半天裡都去做了什麼嗎,不但換了身衣服,還把自己搞得狼狽不堪。”
說到這,看到阿梨将頭埋進已經吃空了的碗裡,用勺子從碗裡挖空氣塞進嘴巴,假裝自己還在吃,松陽的聲音好似無奈般歎息:“我可是花了好大力才把你搬回來的,特意連土方先生都沒告訴,真的不可以對我說說嗎?”
阿梨“嗯”了一聲。
她确實不知道該怎麼對松陽說自己那些……經曆。
松陽卻仿佛一副沒聽懂的樣子,笑眯眯的将腦袋伸過來做聆聽狀:“嗯什麼?是同意了嗎,好吧好吧,我就知道你會滿足我的好奇的,來,說吧,我洗耳恭聽。”
“……抱歉。”阿梨對他故意曲解自己意思的行為很是無奈,最後也隻能保持沉默,垂着頭不做聲。
見她是真的什麼也不想說,松陽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臉頰,上面的紅紋因為他的觸碰而不斷的扭動着,聲音依舊舒朗,隻是語氣淡漠下來。
“既然什麼都不想說,那就把一切都隐藏好,不然土方先生知道了,你大概是躲不過去的。”收起臉上的笑意,此時的松陽看起來竟然有些冷肅。
“嗯?”阿梨疑惑的摸上他戳過的地方:“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嗎?”說完,她的餘光瞟到了自己的手背,看到像是努力吸引她注意一般不斷扭動的紅紋。
見她望過來,還扭動的更歡快了,仿佛在和她打招呼。
她也意識到了什麼,立刻爬起身快步走進廁所。
廁所的半身鏡前,阿梨看見自己半張臉都是扭動着的紅紋,連接着脖頸一直延伸到浴袍裡。
阿梨扯開浴袍,發現紅紋幾乎遍布全身,而它的發源處正是心口的那個绯紅色的小痣,不過如今它的大小已經不能算作小痣了,中間是一個卍字花紋的圓點。
心思一動,這些紅紋便宛如潮水退去,乖乖的縮回原點,安靜躺在阿梨的心口。
“你——”
不知何時過來的松陽明顯也全程看完這詭異一幕,看着阿梨的目光很是複雜,最後也隻是站在廁所門口憋出一句:“搓的真圓。”
他别過腦袋:“還有,把衣服拉好。”
阿梨大腦空白了一瞬,伸手把腰帶重新系上。
可能是在自己信任的安全環境裡吧,她的反應都慢了很多,都忘了這個房間裡還有第二個人。
話說自己這一身幹淨衣服是誰換的?
“你為什麼在我房間?”阿梨看着他發問。
“你忘了?我們來之前用雙人票定的雙人房啊。”松陽無辜指了指阿梨旁邊的榻榻米:“這也是我的房間,你看,這個房間都有兩床榻榻米。”
“是、是這樣嗎。”阿梨有些不确定,時間太久遠,她已經想不起來她沒離開時自己訂的什麼房間了。
換好衣服,阿梨在房間的露台看外面的雪山。
和她離開時的一樣。
望着和碧藍天線與純白山頂的交彙,思維逐漸發散,又想到自己回到的過去,她在那裡呆了有十年,也花費了十年的時間才找到穿梭時空的辦法。
但真的實踐這個辦法時,意料之中的沒有成功。
阿梨去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她不記得在那裡呆了多久,那裡沒有日月星辰,隻有不斷追逐她的噩夢。
想起自己在那裡的經曆,阿梨不由得一身冷顫。
不要去想,阿梨,不要再想了——
露台的少女突然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腦袋,原本乖順服帖的紅紋觸手也再一次從她的領口爬了出來,極其活躍而嚣張,仿佛阿梨現在對過去記憶的無助表現讓他十分愉悅。
不,阿梨,你應該感到慶幸,這次因為你主動的回歸,所以你并沒有像上次那樣完全忘卻記憶,你記得一部分。
而且也不用擔心自己因為曠工而被大巫女開除了。
這比什麼都重要。
都是打工人的痛啊——
與此同時,紅紋也從她的皮膚上褪去。
她仿若什麼也沒發生般站起身,重新回到房間裡,彎唇對不知道站在那看了他多久的松陽道:“我們出去滑雪吧。”然後提起放在門邊的滑雪工具,開門出去。
松陽看着露台,阿梨剛剛蹲下的地方,神情莫名。
他現在越來越看不清楚她了。
阿梨剛剛隻用很短的時間就收拾好了即将崩潰的情緒,連他都能感覺到的崩潰。
他不知道阿梨為什麼突然有這樣的情緒,但看到阿梨隻是幾個呼吸就調整好了情緒,整理好表情面對他心情就很複雜
有了小秘密就不一樣了,不是嗎?
阿梨根本不需要他過多擔心。
松陽站在原地,自嘲一笑,轉身拿起滑雪工具出門跟上阿梨。
“等等我,不用我幫你系滑雪闆嗎?”
前面的少女聽見他的聲音,果然慢了下來,回頭催促他:“那你快點,一會結束去山下吃晚飯。”
“好。”松陽眼眸微彎,笑着回應,快步跟上前面的身影。
不願意告訴他又怎樣,她對他,不還是和從前一樣。
哪怕心裡還是有些落寞。
“我可以……”拉着你的手嗎?
但他到底沒有這麼說出口,看着阿梨與他對視,等他繼續說下去,換了個說辭:“扶着你的胳膊嗎?”
“……行啊。”
阿梨覺得松陽過于擔心了,但為了安慰他,沒有拒絕,今天的确麻煩他很多了,心中又升起隐瞞他的愧疚,主動抓起他的手腕,拉着他往電梯走去。
“順便逛一下紀念品商店。”
“好。”
今天的事就像他們共同的小秘密,誰也沒再提起。
……
天剛擦黑,從山下的堂食店用完晚飯,阿梨和松陽散着步悠哉的回賓館。
這一條街都是滑雪場自帶的商業街,有小吃店,也有精品店,不過價格都比外面貴兩倍。
阿梨有些心疼自己的錢袋子。
路過一家紀念品商店,店裡的暖色燈光透過櫥窗撒到外面的雪上,映出暖黃色的雪,沒被燈光照到的地方呈現出煙灰色的藍,兩種顔色交接的地方是暖橘色,形成鮮明的對比。
“蠻神奇的。”阿梨看着雪地上的顔色突然開口。
“嗯?什麼?”松陽的目光從櫥窗裡的一個水晶球移開,透明的玻璃罩裡是一對相互依偎的小陶人,看的有些專注,他剛剛沒聽清楚阿梨說什麼。
阿梨瞅了他一眼,沒理他,繞過他走進紀念品商店。
松陽無聲的跟着她,她去哪個專區他就跟去哪個專區。
阿梨在首飾區拿了個兔耳頭箍,在頭上試了試,照了照鏡子又回頭問松陽:“好看嗎?”
松陽望着她一愣,眼珠子看向貨架,下意識回避她的眼神,一手虛握成拳,掩唇咳了兩聲才敢與她對視,輕聲誇贊:“好看。”
少女的眼睛依舊那麼澄澈,當她滿懷期待一眨不眨的看向你時,會有種被全世界美好的東西包裹的感覺。
可愛。
“嗯,那就這個了。”阿梨滿意的把兔耳頭箍放入購物籃:“小梅戴着肯定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