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美麗的事物果然能洗眼睛啊,連心情都變好幾分。
神社漸漸上人了,不少住在附近的人得知今日這裡的稻荷神社會辦神樂舞,慕名而來,還有一些雜志社的攝影師,拿着相機拍攝舞台上端莊舞姿。
由于大巫女去跳舞了,那管事的就隻剩阿梨了,為了維持秩序,接待突然湧入的客人,忙的焦頭爛額。
狐半面男人牢牢抓着兩個孩子的手,以免走散。看着阿梨為了凡人瑣事這樣費心,好半晌,他還是無法理解。
作為能力強大的大妖,他自然不會在意凡間的生活,但強大如她為何要将自己囿于這一方天地呢?以她的力量足以颠覆高天原,做那衆神之上的主宰。
等神樂舞演出結束,阿梨才得以緩氣,接待客人的事交給了大巫女,千代也有神社,有處理神社事務的經驗,對此也得心應手,順便把自己丈夫也使喚上了幫忙。
去鎮守之森裡躲懶的阿梨被小貓咪環繞着,周圍都是毛茸茸,懷裡還抱着一團毛茸茸撸着,有些享受的眯了眯眼。
人間之樂如是也。
狐半面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坐到阿梨旁邊,阿梨累的一時也沒注意形象,依然靠躺在那,就是貓咪們看到狐半面男人的靠近,一個個都哈着氣跑了。
阿梨坐起來控訴:“你把我的貓吓跑了——”
男人卻不在意這個,隻是說出自己的疑問:“大人為什麼要做這份工作呢?又苦又累,工資還不高。”
阿梨:“……”
我懷疑你在嘲諷我,但我找不到證據。
阿梨回答的理所當然:“當然是為了生活啊,你不工作怎麼賺錢?不工作怎麼養家?不工作怎麼給長輩養老?”
仿佛是被男人戳到痛楚,阿梨有些喋喋不休:“你不要一副何不食肉糜的态度好嗎?人生的苦你吃過嗎?你講出這種話的時候難道良心就不痛嗎?任何一個打工人聽到這種話都會傷心的好嗎?我給你一個機會,快點把你的話收回去。”
“你以為你在和誰話,你是在和人民群衆說話知道嗎?你拒絕的是人民群衆給你的機會。”
狐半面男人千年養成的厚臉皮,此刻居然也有一些發燙,他倒是想說點什麼,但奈何阿梨語速太快,他插不不進。
而被他刺激到的阿梨又怎麼會放過他,對他指指點點。
“瞧你的面相還有手,啧啧啧,一看就知道沒幹過什麼重活,衣服的料子也上佳,像你們這種有錢人又怎麼會懂我們這種普通人的生活啊,你用那種無辜的語氣,問出這種話你知道有多過分嗎?。”
“你爸爸難道沒有教過你禮貌嗎?你禮貌嗎?”
“當着一個打工人的面說這種話,你的良心就不會痛嗎?”
越想越氣,阿梨一個眼神也沒再給狐半面男人,憤憤走了。
妻子那麼溫柔,丈夫卻這麼一言難盡。
此時男人被罵的有點懵,他漫長的人生裡還沒被這麼罵過,還是因為“有錢”,而罵他的人又是那位大人,他一時都不知道怎麼反駁。
因此在那呆坐了許久。
大人好像變了,變的和那時候不一樣了。
作為從平安時代就聲名鵲起的大妖玉藻前,世間至今都留有他的傳說,在遙遠的過去,他的名字可以止小兒夜啼。
但現在,堂堂大妖被罵的在這裡懵逼。
天黑了都還坐在那。
千代忙完了,拿着今日的報酬帶着孩子來找玉藻前,“阿那他,我還要忙一會,你再帶孩子們去町街看看吧,羽衣和愛花想吃蘋果糖了。”
玉藻前卻沒有聽進去,自顧自依偎在妻子的肩頭,有些恍惚,“千代,大人好像不一樣了。”
千代對此沒什麼表示,千百年的歲月,世事變遷滄海桑田,那位總是散發強烈非人之感的屠神者有所變化也不是稀奇的事。
于是千代安慰丈夫:“好啦,雖然大人不記得我們了,但如今的大人更有人性了,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玉藻前:“我知道,就是還無法接受,大概需要一點時間。”
清楚丈夫對大人的崇拜,此刻看到囿于生活的大人有些幻滅,玉藻千代也隻是無聲的安撫。
她到不覺得這是件壞事。
以前的大人對世間萬物總是漫不經心且不甚在意的。不問來處,不知歸處,仿佛随時會羽化消散,那雙眼眸也是死寂的,冷漠的不似真人。
那時候大人的心是空的,追随大人的日子裡千代總會覺得大人哪天會突然消失。
現在的大人就很好,有欲望,有執念,無論那份執念是什麼,總歸是好的。
就算不記得他們了,能忘卻前塵也是好的……
越接近八點,神社的人越多,阿梨忙得不可開交。也許是緣分使然,阿梨竟然在人流中看到了近藤和志村妙,不由震驚跟蹤狂和被跟蹤者是怎麼走到一起的。
最重要的是,二者的關系居然還挺融洽。
阿梨雖然疑惑,但礙于手邊的工作也沒辦法過去試探情況。
這麼一看阿梨發現,來的熟人不少,總悟和土方居然也來了。
他們并沒有立刻過來找阿梨,見阿梨發現他們了也隻是遠遠的打了招呼,沒有過來打擾阿梨工作,順便比了個大拇哥以示加油。
阿梨面上也不由一松,拍了拍臉打起精神繼續待客。
八點,绮彩的煙火準時在名為夜空的暗藍幕布上亮起,照亮地面上人們歡笑的臉。
有人與愛人相依,有人與家人相靠,有人與朋友挽着手,望着煙火的目光滿是興奮和向往。
阿梨立于人群之外,擡頭仰望高空之上不斷升起、炸開又消弭的煙火,嘴角挂起一絲淺笑。
玉藻夫婦在遠處抱着孩子互相倚靠着,目光不由得落在藏在暗處的阿梨,在看到她面上柔軟的笑容,不由相視而笑。
“親愛的,我覺得你說的沒錯,大人确實變了,變得溫和了。”
“噗,瞧你那副樣子……我倒是希望大人的臉上永遠有這樣的笑容。”
“我也希望。”
就在他們悄聲說話時,目光又看到一個冷肅的男人提着食盒穿過人群來到大人身邊,說了幾句話,然後将食盒遞給大人。
最重要的是,大人居然笑着接過了,看起來和那個男人還很親密的樣子。
玉藻前和千代隔着厚厚的人群仔細的讀着兩人的唇語,然後發現大人居然叫那人爸爸——!
在他們不知道的地方,大人連爹都有了——
“親愛的,我覺得我需要休息一下。”
“我也是,阿那他。”
說罷,感覺自己的觀念被刷新的夫妻也不看煙花了,哄了哄還想看煙花不願意離開的孩子就走了。
那邊阿梨抱着咖喱烏冬面也很驚喜,她沒想到爸爸會給她帶吃的。
“爸爸你不看煙花嗎?”阿梨拿起筷子一邊嘬面一邊問土方,說話有些含糊,看起來吃得很香。
“那些都沒什麼。”土方坐到阿梨旁邊,看着暴風吸入的阿梨,有些無奈,“就知道你沒吃,我想着他們都在看煙花的時候你就有空吃點了,提前買好等着了。”
“嗯……”确實如土方所說,阿梨隻下午啃了個飯團墊了墊,就沒再吃東西了。
“謝謝爸爸。”
土方從包裡掏出濕巾拆開包裝,擦了擦阿額角因為吃急了而滲出的汗,“跟我道什麼謝,爸爸做這些都是應該的。”
想了想,土方撈起阿梨的頭發,嘴巴叼着皮筋給阿梨梳頭。
“前兩天太忙了,都沒時間陪你,這兩天沒什麼任務,我就把今天晚上的巡邏任務調整到神社附近了,就知道你忙晚上不會好好吃飯,看,我來的及時吧——”
“嗯嗯——”阿梨用力嘬面。
“那我呢土方先生?”
總悟也端着一晚咖喱烏冬,十分自然的蹲到阿梨旁邊,唇周都是咖喱的湯汁,雙眼直勾勾的看着土方十四郎,手上還不停的往嘴裡扒面。
土方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用沉默回複了所有。
“呐,土方先生還真是偏心,好過分哦。”總悟面無表情,隻是嘴巴上沾了一圈咖喱湯汁,顯得他此刻有些滑稽。
将湯底也一道喝了,阿梨吃飽了,十分沒形象的打了個大大的飽嗝,極為響亮。
不過有煙花聲遮蔽,阿梨的飽嗝倒也沒那麼明顯。
土方順手遞給阿梨濕巾擦嘴。
“待會還要忙吧。”
“哎……大概要忙到九點才結束。”
“好,那我和總悟先去外頭巡邏,晚點過來接你回家。”
“好——”阿梨聲音拖着長長的,聽起來懶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