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第二天要回老家,阿梨早早就進小世界了,等土方準備好的時候直接任意門一開。
土方就感覺任意門一開一合,他就在老家的本家門口了。
有點、有點太快了哈,他還沒做好和大哥見面的準備呢。
土方左手抓緊了行李,右手牢牢握住女兒的手,有些近鄉情怯。
本家在鄉下,是有名的富農,不過這些年本家依然樸素,房屋修繕的很是幹淨利落,沒有過多的修飾,隻是原本的木栅欄都換成石圍欄,大門也換成了石質的。由于農戶一般都要出來幹活,所以農忙時上午和下午都沒人,門也是關着的。
他們是早上來的,這個時候能看見土方宅裡的人拿着農具零零散散出門。
雖然已經給大哥寄消息表示自己會回鄉發展,但土方還是有些猶豫。他一開始是想在路上想借口的。
沒等他做好準備,就被早起已經收拾好要準備出去幹農活的親戚注意到了。
起初大家看到他還覺得陌生,畢竟土方十四郎這麼多年離家就回來過一次,那一次還隻有大房為五郎家知道,其他房都是隻聞其聲不見其人。
有偶然在土方回鄉見過的親戚認出了這是大房家那個多年不歸家的小十四,殷切的上前打招呼,把人往家裡帶,一邊走一邊喊為五郎。
“族長,十四郎回來啦——”
這一聲吆喝就像油鍋裡進了一滴水,七大姑八大姨立刻都湊了過來,熱情的打着招呼。
“喲,是小十四啊,你剛回來的的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我是你大姑姐,你上次回來我還給你一包瓜,你還記得不?”
“十四啊,堂叔我也好久沒見你了,城裡日子咋樣?是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美女?”
阿梨被人們擠出了爸爸身邊,提着行李箱愣愣的看着爸爸一臉“勉強又不得不應付”的神情。
環顧四周,阿梨也看到有不少親戚面色不愉的盯着土方十四郎,那眼神就好像看見了什麼仇人,也有不少眼神害怕像看了瘟神一樣,但大多還是扛着農具準備出門幹自己活的。
土方十四郎的短暫到來,于他們而言可能還不如地裡的莊稼重要吧。
“他怎麼回來了?”
“不知道,估計是在城裡混不下去了吧,真不知道有什麼好巴結的。”
有不忿的竊竊私語,在阿梨直直盯着的目光裡背後發寒,心裡莫名升起一絲恐懼,但又心裡的恐懼而感到荒缪。
他怎麼會怕一個小女孩?
連忙瞪了回去,頭也不回的就跑了,哪怕已經跑出了宅院大門也依然感覺那眼神依舊緊緊粘在自己後背。
阿梨确實在盯着他,手上悄咪咪掐訣詛咒他倒黴。
看着周圍頂着親戚名頭的人們,親疏遠近、有仇的沒仇的、想要巴結套近乎的一目了然。
如果一開始還抱有期待,但此刻看到這番場景,阿梨對這裡沒有太大的歸屬感。
最後這些“莺莺燕燕”還是被驚喜跑出來的為五郎驅散了。
“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才回來呢,真是出息了呀小十四。”
“是,這次不會那麼快離開了。”兄弟相擁,土方十四郎也有些感慨的抱着哥哥,過去他每次歸家,都是匆匆來,匆匆去,這些年和大哥為五郎的交流愈發的少了。
“真的嗎?”為五郎很驚喜,又抱了抱幼弟,感動的眼淚直流,“那可要好好住一住,你的房間我都還給你留着呢。”
自土方十四郎離家後,這麼多年兄弟倆都很少有這樣的真情流露,軟語相言,一時土方也有些眼睛發燙。
為五郎抱着弟弟,忽然注意到一直躲在人後的陌生小姑娘,一米五六左右,精緻的面容,淺色的發絲,安靜的坐在行李箱上看着他們,眼神清澈,見他望過來還點點頭,給人莫名的親切又疏離,晨曦灑在她的身上,照的她整個人都散發着脈脈輝光,就像匿于世間的神子。
“這就是我小侄女吧?”
“伯伯好,我叫十五子。”阿梨禮貌的叫人,想了想,最後還是用自己的大名。
為五郎驚訝極了,轉頭半開玩笑質問道:“十四,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咋不跟我說丫頭都長這麼大了,你嫂嫂為小侄女準備的和服尺寸都小了。”
土方十四郎撓撓頭有點尴尬:“你也沒問我……”
上次回來的時候沒帶上阿梨,哥哥實在想看小侄女,自己就隻好把錢夾裡夾着的阿梨年幼時的照片給他看,結果兩人都忘了孩子年齡的事情。
“沒事的。”阿梨搖搖頭:“我自己有帶衣服,謝謝大伯母的好意。”
三人被衆人迎着進裡屋,土方十四郎和阿梨在家人們臨時收拾的屋子暫時安頓。
看兩個人都沒有收拾的意思,為五郎有些疑惑:“十四不打算多住兩天嗎?”
“抱歉,大哥,我不打算住在本家的。”土方拉住女兒的手:“派出所在鎮上,我們打算在鎮子上租房子住。”阿梨跟着點點頭。
一個大宅院裡住的人很多,土方和阿梨商量過,他們的工作性質都不适合和别人住一起,再加上兩人都有通緝,雖然已經做過遮掩了,也不能連累家人。
“好吧……”為五郎十分遺憾,最後還是妥協了:“不過在去鎮上之前,先在本家吃頓接風宴吧。”
土方拒絕了,小聲的和為五郎解釋自己回來的消息傳太廣太招眼了。
“那就這麼低調的回來嗎?”為五郎不理解。
土方解釋:“我在江戶當警察的時候收拾過不少黑惡勢力,低調點比較好……”
他沒說自己幹了倒幕的事,而是誘導為五郎往□□、犯罪這方面想。
剩下的土方不說為五郎也明白了,簡單來說就是:弟弟在江戶惹了□□,仇家多,不能太張揚,被□□發現會被仇家找麻煩。
保守的想,估計還不是小麻煩。
“哎。”為五郎拍拍弟弟的肩膀,感受土方十四郎結實但消瘦的肩膀有些心疼:“這些年你在江戶也不容易……”
土方·過得還好·十四郎:“嗯……”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一想到弟弟這些年刀口舔血的生活,為五郎都想哭:“那就不辦接風宴了,中午陪我喝兩杯吧,咱們吃點好的。”
“好。”土方十四郎有些感慨,安慰道:“我沒事的。”
兄弟倆不在言語,隻是安靜的相依,隻是這并沒有持續多久,室内另一個人嗑瓜子的聲音太破壞氛圍了。
阿梨一擡頭,就對上兩個剛剛還在你侬我侬的兄弟望着自己,那沉默又仿佛包含所有情緒的複雜眼神,疑惑的歪歪腦袋。
他們都是行動派,既然決定在鎮上住了,那就快些安頓好吧,畢竟他們還有事情需要快點安排。
為五郎拉了家裡的牛車叫上大伯母載着他們去鎮上,很快在中介的幫助下選擇了一間很不錯的三室一廳,武洲發展不比江戶,物價很低,他們隻用了六千円就租了下來,但這個價錢在江戶隻夠租個廁所。
他們正好趕上了趕集,這裡又靠近農村,在這裡阿梨又回到了蔬果自由的日子。
看着抱着一筐草莓庫庫炫的阿梨,土方有點微妙。
是他餓着她了嗎?吃得像餓死鬼。
然後自己也加入狂吃的隊伍裡。
沒辦法,江戶的蔬果物價太高了,他已經好久都沒這樣毫無顧忌的吃吃喝喝了。
阿梨隻有一個想法:我再也不想離開這裡了!
大伯母看着兩個孩子,隻覺得真是可憐孩子,不過現在回家了,她也有機會和丈夫一起照顧他們。
為五郎倒是哭笑不得,他也是第一次知道江戶那邊的生活水平,他們家有田産有果園,倒是不缺吃喝,蔬果賣不出去的時候,自家人吃都吃吐了。
在大伯母的幫助下在二手家具市場買好用具,将新家需要的生活用具買好,為五郎本想着自己幫忙搬上去,就看到小侄女用最平靜的眼神搬起能裝下五個她的大衣櫃輕輕松松的上去了。
上去了……
那可是要三個大漢才能搬動的家夥啊!
夫妻倆目瞪口呆。
土方見狀,貼心的解釋:“孩子從小體質就不一樣,習慣就好,習慣就好。”
夫妻倆也隻好強行接受這個解釋。
家具擺好,這邊理理,那邊順順,再打掃打掃,一個家就初具模型了。
再将軟墊、被褥、衣服、毛巾放好,再擺上兩盆花,一個舒适溫馨的家就完成了。
大伯母為他們開竈,土方和為五郎都上了,想要露一手自己的廚藝,阿梨看他們如火如荼的準備着也想做道菜,然後被長輩們塞了把錢提小貓似的“放生”了。
“出去玩吧,順便買點零食和酒回來。”然後“砰”的一聲,門關上了。
阿梨站在門外,眨巴眨巴眼睛,最後隻好忍痛抱着大伯家給的巨額見面紅包,嘴角上揚的去外面買吃的了。
鄉下沒有超市,隻有小賣部,可供選擇的商品沒有城裡大超市多,但總比沒有好。
挑挑揀揀買了不少東西,回來時飯還沒做好,阿梨在桌邊坐下,拿了瓶果奶插上吸管慢慢喝着,聽着廚房裡大人們的交談,沒多久,菜便上齊了。
土方和大伯夫妻喝着酒聊天,三個大人也沒忽視阿梨,時不時就給孩子夾菜,喜氣洋洋的。
“對了,十四,你之前說自己一直在武洲發展嗎?在哪個地方?”為五郎突然問道。
以前土方離開武洲前回來吃過一頓飯,後來再江戶也有去信給為五郎。
土方說出近藤的道館地址,二人這才突然發現,道館和本家,二者相隔不遠。
但莫名的,他們覺得彼此相隔很遠,就像腦子裡被刻下了思想鋼印,鋼印内容就是他們間隔很遠。
印象裡,經曆火災一事的哥哥是病弱消瘦的,和現在雖然上了年紀但依然健康精神的中年人完全不同。
土方想到阿梨,有所察覺,但什麼都沒說,住口了。
現在的大哥就很好,沒有病痛,沒有失明,子孫滿堂,家庭幸福,這樣就很好。
土方沉默不語,悶頭扒飯。
大伯夫妻明顯感受到弟弟突然低落的情緒,大伯母不明白,但為五郎卻十分清楚。
隻聽他溫言道:“過去不是你的錯,我現在很好,你不要愧疚。
“我很開心,真的。
“能看到現在的你,是上天給我的恩賜,你不知道,當我知道你有孩子的時候有多開心。
“你在這個世上又多了一個親人,一份牽絆。”
她和我一樣,愛你,關心你。
被點名的阿梨從扒飯的狀态擡頭,嘴巴嚼嚼嚼,不知道大伯為什麼突然點自己名。
前面的話她沒注意聽,今天的菜都是家人做的,味道很好,她隻顧吃了。
不明白也沒關系,她本來就是嘎嘎炫飯,那就繼續嘎嘎炫,還不忘把自己不想吃的菠菜趁土方愣神的功夫夾到土方碗裡。
菠菜,一生之敵——
土方回過神,夾着菜慢慢塞進嘴裡,忽然歎氣,繼而露出一個極為溫和的笑容。
這笑容和平時看着阿梨的慈愛不同,多了一份釋然。
“嗯,大哥,我也很開心。”
很開心能看到完好的你、健康的你…幸福的你。
大伯母看着兄弟倆又開開心心吃飯,也很高興,她是傳統的農村婦女,隻覺得家人好,就什麼都好。
大家都默契的不去提為什麼兩地會這麼近,而他們卻下意識覺得很遠。
次日,土方用假身份去找工作了,以前的身份肯定不能用了,好在鄉下的戶籍普查沒那麼嚴,隻要有異地居住證明和戶籍就行了。
土方的假身份是一個在大城市得罪領導被使了絆子調度到小地方的老刑偵,但鄉下缺人才啊,在加上土方似是而非的話,人們就用自己的想象力豐富了這個假身份的履曆,所以就這麼輕松的留下了。
另一邊,阿梨卻還沒有明确的發展方向,鄉下生産力不發達,沒有什麼就業崗位,再加上重男輕女的思想很嚴重,基本沒什麼工作崗位會聘請女工,隻有最低廉的輕工業活計會收女工,但工資壓的極低。
阿梨發現,這裡的物價低,相應的,工人工資也低,僅夠維持溫飽。而同一工作崗位,女工的工資比男工還低上許多,女性的發展空間被壓縮的極小。
阿梨在土方下班回來的時候和他反應了這個問題。
土方聽到這些就明白阿梨想做些什麼了。
他很清楚,阿梨是一個對一件事沒想法就不會說出來的孩子,也清楚阿梨的優秀。
土方作為一個男性,看似是這個父系社會的受益者,曾經在高位也算是叱咤風雲的人物。
但他看得很清楚,這不僅是重男輕女的問題,而是高位向低位、話語權多的群體對話語權少的群體的壓迫和剝削。
隻是很多事情的開始都需要啟動資金。
所以他隻問了一個問題:“錢夠嗎?”他的積蓄不少,全給阿梨也沒什麼,雖然快奔三了,但他覺得自己還能再賺,但女兒想做的事情要是因為錢不夠就停止,土方覺得,這會成為一件很遺憾的事情。
阿梨看出來老父親這是支持自己并想給予幫助的意思,狡黠的搖搖頭:“不用你給。”然後湊到土方耳邊:“我看江戶那些大貴族錢包鼓鼓的,應該不介意我拿點。”
她其實可以直接去,但覺得讓爸爸知道比較好。
“噗。”土方沒忍住,又立刻假裝正經:“注意點,保護好自己。”
“OK。”得到老父親的首肯,阿梨放心去了,順便叫上松陽和胧。
當晚,不少曾經和真選組有些過節大貴族和攘夷組織發現自己的私庫被偷了,一時間鬧出的的動靜比之前猿吉小僧連環盜竊案還大。
之前猿吉小僧再怎麼偷都沒辦法得到大貴族的資産藏匿地點,他也很有原則,隻偷放高利貸的和假攘夷實欺壓平民的之徒的不義之财。
輪到自身利益被觸碰,大貴族們坐不住了,平日裡動不動就操控議員漲賦稅的是他們,驅使手下人占人良田的也是他們,現在被不知道從哪來的家夥偷走了财産,一個個氣的跳腳,紛紛懸賞起這個可惡的盜賊。
可他們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就隻能力壓警察廳調查。
現在江戶裡急得不止貴族,還有提着腦袋調查的警察們,但是已經被将軍換過一波血的警察廳現在隻是一群酒囊飯袋,過去跟着佐佐木的精英們不是主動辭職就是調離職位遠走他鄉,别說查案了,連平時的市區巡邏都是問題。
江戶早就亂成一鍋粥了,而貴族被盜竊的事情也隻是再添一把火而已。
第三天,土方得空帶着阿梨去慰問真選組犧牲戰友的親人,他們沒有過度招搖,隻是将厚厚的補償款塞進信封裡,又配上不要聲張的紙條,一家一家的找過去,悄悄的放進他們的家中。
真選組如今名聲不好,太顯眼隻會讓那些為了國家而犧牲戰友的親人帶去麻煩。
那些失去兒子、丈夫和父親的人家都異常的沉默,阿梨有聽到自己和爸爸離開後,那些人發現信封看到信紙後努力克制的哭聲。
也有那些冷心冷清的人,對家人的死亡沒有悲傷,隻覺得自己拿到的賠償款是天降的餡餅,一點都想不起他們逝去的家人。
還有麻木不仁,因為家人的離開而在這灰色的世界裡迷失的人。
來到最後一家慰問,敲了敲門,來開門的是一位憔悴的穿着黑色喪服的婦人,身邊還跟着一個瘦瘦小小的孩子,室内很簡單,一眼可見的貧窮。
桌子上放着不少藥,有補身體的中藥,還有三瓶農藥。
在鎮子上生活為什麼要買農藥?
“你好,是島田惠子女士嗎?”
“是,我是,這是我的孩子鹿之助。”
得知丈夫的死,她表現的很平靜,像是早就猜到了,甚至露出平和的笑容招待了父女倆,隻是眼裡的滄桑與痛苦是怎麼也遮掩不住的。
在他們留下補償款離開後,也隻是淡淡,握着孩子的手鞠躬緻意。
隻是走在半路,土方覺得不對勁。
“阿梨,你有沒有感覺她的表現太平靜了?”
阿梨一時愣住,忍不住去回想婦人的表情與動作,最終定格在桌子上的三瓶農藥。
“不好,她想自殺!”
父女倆又趕緊奔回婦人所在的屋子,門被鎖上了,阿梨一腳踹開門,兩人就看到已經倒地昏過去的母子。
一探脈搏還有動靜,兩人連忙給母子做急救,婦人還有些意識,聲音細的好像一陣風吹就會破碎。
“别救我們了,我們…已經沒有活着的念頭了…”
阿梨一邊給她催吐一邊疾言厲色:“你在說什麼傻話!島田警員在組裡就經常炫耀他老婆有多好,他那麼愛你肯定想你好好活着啊!你有沒有想過,你去地獄和他相遇的時候怎麼跟他解釋?
“說你因為他死了就不想活了?帶着孩子一起死?島田警員要是聽到了會被你氣活吧?
“你和孩子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在意、最希望好好活着的人啊!”
惠子流着眼淚,最後吐出了農藥。
孩子鹿之助也在土方催吐的動作下痛苦的吐出農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