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的日子無聊極了,尤其是隻能在病床上躺着,雖然有電視可以看,有萩原研二陪他聊天,但松田陣平還是心情越來越煩躁。今天早上有一隻麻雀恰好停在了窗戶外面,他盯着蹦蹦跳跳的麻雀看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提出想去樓下轉轉,一向對他百依百順的萩原研二這次卻拒絕了他,理由無非是傷口還沒好,擔心病情惡化。
當然這種事他說了不算,松田自己也說了不算,恰好醫生過來查房,松田陣平就直接問醫生自己能不能去外面轉轉。
醫生翻看着手中的病曆本,并沒有理他,好似沒聽見一般。
松田心裡着急,開始耍無賴,說一些沒道理的話,“醫生,再被關在這裡,我身體上的病還沒好,就要先得心理疾病了。”
手上動作一頓,醫生斜瞥了他一眼,“我還什麼都沒說,你們當警察的怎麼都這麼急躁,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樣子,老老實實等着。”平淡的聲音透露出不輸于警察的威嚴感。
松田陣平被噎得啞口無言,萩原研二在一旁暗暗偷笑。
在病人殷切期盼的目光注視下,醫生從容地翻看完病曆本,宣判道:“你恢複得不錯,可以适當出去,但今天氣溫很高,别在外面待太久,小心中暑。”
“好耶!”
醫生走了之後,松田陣平得意洋洋地看向萩原,“醫生都說可以了,這下你沒理由了吧。”
“讓我帶你出去也不是不行,隻是……”萩原研二狡黠一笑,“小陣平先叫一聲研二哥哥來聽聽。”
松田扯動嘴角,冷笑了一聲,“笨蛋研二,隻不過比我大了三個月而已。”
“求人辦事居然也不給我點好處,小陣平真是太霸道了。”嘴上半真半假地抱怨着,萩原研二還是出去找護士借了輛輪椅。
松田陣平看着輪椅思考自己要怎麼坐上去時,隻見萩原二話不說就掀開他的被子,抓住松田的一條胳膊放到自己的肩膀上,兩條長臂分别從松田的膝蓋下面和後背繞過,一用力就把他打橫抱了起來。
“萩!你幹什麼?!”松田陣平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識發出一聲驚叫。
“抱小陣平坐輪椅啊,你一個人做不到吧。”萩原一邊笑着說道,一邊把松田放到輪椅上。
“那也沒必要用這種姿勢吧。”
“小陣平害羞了?”萩原揶揄道。
“很奇怪啊。”
“機會難得嘛,我突然就想試一下《傲嬌的我與青梅竹馬之間始于公主抱的戀愛賭約》裡面的情節。”
松田陣平的第一反應是,“什麼東西?名字怎麼這麼長?”緊接着他皺起眉頭,語氣懷疑地問道:“我是傲嬌?”
“傲嬌很可愛啊,最近很流行傲嬌的角色。”萩原研二的回答變相承認了他覺得松田就是個傲嬌。
松田陣平露出一臉“無法理解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反駁”的表情。
啞然片刻,他問道:“這個名字很長的東西也是你看過的戀愛漫畫?”
“是啊,書名很直白對吧,一下子就吸引到我了。”萩原研二表情興奮地說。實際上,所有帶有“青梅竹馬”字眼的戀愛漫畫都能引起他的閱讀興趣。
“你還真是一如既往地好奇心旺盛。”吐槽了太多次,松田陣平覺得這句話都快成自己的口頭禅了。
萩原研二推着他出了病房門,一路上看到的病人各有各的痛苦,吊着胳膊的、紗布包了半個頭的、還有像松田一樣坐着輪椅,褲管卻空蕩蕩的人,和他們比起來,松田陣平倒顯得是個健康的正常人了。
日本的犯罪率很低,導緻日本警察被戲稱為全世界最無能的警察,像藤本咲子這樣的基層巡警都自嘲自己是服務員,可真到了警察醫院轉過一圈後,才會知道做警察到底有多危險。
載着松田陣平的輪椅慢慢從草地上壓過,萩原研二的腳印緊随其後,綠油油的小草被壓倒又站起,展示着頑強的生命力。
松田陣平伸出手心,感受陽光落在皮膚上的融融暖意,“天氣真好,感覺我都好久沒曬過太陽了。”
“聽說曬太陽會讓人心情變好,以後我每天都帶小陣平來樓下曬太陽好不好?”
“可以,但你以後不許用那個姿勢。”
“不用公主抱的話,小陣平要怎麼坐到輪椅上呢?”
“我可以自己下床,就當是複健了。”
萩原研二一臉不情願地咕哝道:“明顯是我抱你更有效率吧。”
松田陣平隻當沒聽見,微微擡起頭,湛藍色的晴空明淨高遠,蓬松的白雲輕盈飄動,三四層樓那麼高的樹木綠葉繁茂,陽光從樹葉縫隙間灑下一道道光柱,欣賞着這樣美麗的自然景色,松田陣平頓感心境開闊,一掃憋在病房裡這麼久的煩悶。
身後傳來萩原研二溫柔平和的聲音,“我們老了之後差不多也會像現在這樣吧,我推着你在養老院的花園裡散步。”
“為什麼是我坐輪椅、而你站着?”
“好吧,那我和小陣平一起坐輪椅,兩個人在養老院的花園裡曬太陽。”
松田輕笑道:“你才不會安安分分地用輪椅代步,你一定會說‘我們用輪椅來賽車吧’之類的話。”
“電動輪椅有限速的,那麼慢的速度怎麼賽車。”
“坐我改裝過的輪椅就好了。”他不假思索地說。
萩原研二忍不住笑出聲,“小陣平你一定會被養老院的工作人員嚴加看管的。”
八月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即使什麼都不幹,室外的高溫也會熱得人出汗,不适合在外面曬太陽。萩原研二推着松田陣平在外面轉了一圈,就送他回去了,他們回到病房的時候發現裡面多了兩位客人。
“伊達班長?”
沙發上坐着的兩個男人站起來,其中外表更為成熟的高大男性态度熟稔地和他們打了聲招呼。
“呦,萩原,松田。”
“班長是來看望小陣平的嗎?”萩原推着松田進門,一邊問道。
“一半是,看到松田恢複得不錯,我也就放心了。”
伊達航指着身旁的男人說道:“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東京地方檢察廳的檢察官沖野先生。”
“你們好,松田警官,萩原警官,我是東京地檢刑事部的沖野翼。”帶着細邊眼鏡的精英男子從公文包裡拿出兩張名片遞給他們,“目前負責佐久間優的案子。”
沖野翼的目光落在松田陣平身上,“今天我拜托伊達警官帶我來見松田警官,是想了解一下當時的情況,希望我的突然來訪沒有給你造成困擾。”
“走訪當事人、收集證詞是刑警的工作吧。”松田接過名片後掃了一眼,随手遞給一旁的萩原。
“這件案子很受關注,上面的人希望能早點開庭,所以安排我和刑警們一起行動,做調查指導,讨論案情,同時準備提交給法院的證據,我會一直負責到起訴程序啟動。”
“原來是這樣,我知道了。”松田點了點頭,然後扭頭看向萩原,“萩,你先出去一下。”
兩人的目光交彙,萩原研二頓了一下說道:“好,我去外面買點東西。”
他離開的時候順手帶上了門,裡面的人将要談論的内容,既然松田認為他不适合聽,那他就知趣地離開。
萩原研二去醫院附近的便利店買了一包煙,出來後剛好店門外有一個吸煙點,他拆開新買的煙盒包裝,抽出一根點燃。
半長發的俊美男人站在路邊抽着煙,姿态随意,又好像精心設計過一般完美,眼眸半阖,神色憂郁,淡淡煙霧遮掩下的面容仿佛懷揣着重重心事,讓人不禁生出想了解他的欲望。這一幕若是被攝影師拍下,定能登上下一期時尚雜志的封面,可惜這條街上人煙稀少,直到他滅掉香煙離開,也隻有一個騎着自行車匆匆而過的路人。
萩原研二回到醫院住院樓,坐在一樓大廳的排椅上等待,他微微着駝背,一動不動地坐着,一雙紫瞳眼神空洞,呆呆地看向前方。直到伊達航和沖野翼的身影從電梯裡出來,萩原研二像是壁櫥裡的人偶被打開了開關一般,一瞬間活了過來,他站起身,邁開長腿快步走了過去,叫住正低聲交談着的警官和檢察官。
“沖野先生,你好。”
“你好。”
兩人禮節性地握了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