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松田陣平的默許之後,萩原研二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懷裡抱着一床薄被子,那不是醫院給病人使用的純白的被子,米黃的底色上綴滿了小小的櫻花圖案,看着像女人的物品。
萩原研二解釋道:“我去找值夜班的護士通融了一下,希望她不要趕我走,好心的護士小姐不僅答應了,還借給了我她的被子。”
“那你晚上睡哪?”松田問。
“這裡。”萩原把被子放到靠牆的雙人沙發上。
“沙發這麼小,你根本睡不下吧。”松田微微皺起眉頭。萩原研二的身高有一米八七,雙人沙發看起來最長不超過一米五,他的顧慮不無道理。
“隻是一晚上而已,将就一下。”萩原研二渾不在意,走到病床邊,手指放在燈的開關上,“好了,小陣平剛剛都說困了,趕緊睡覺吧,休息好了病才能快點好。”
“不要用這種哄小孩子的語氣對我說話。”松田有些不滿地咕哝着,閉上了眼睛。既然受苦的人自己都沒意見,他也不能再說什麼。
關燈,睡覺。
這一覺睡得很沉,半夜,松田陣平被尿意憋醒,醒來之後,隻感覺渾身都疼,腦袋昏昏沉沉,嗓子幹渴難耐,本來已經好了大半的傷口又開始疼起來,尤其是腹部,像是有好幾根長釘子紮在肉裡攪動一樣。
松田陣平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總之房間裡和外面走廊上都非常安靜,他猜測現在應該已經過了十二點了,萩原研二應該已經睡熟了。他掀開被子,輕手輕腳地起身下床,準備去洗手間解決一下生理需求。
雙腳踩在地闆上摸索着穿上了拖鞋,松田陣平剛扶着床頭的櫃子站了起來,冷不丁身後響起了萩原研二清醒的聲音。
“小陣平,你去哪?”
松田下意識地扭頭看向萩原的方向,雖說什麼都看不見就是了。
“你還沒睡?我去一下廁所。”
“嗯,我剛放下手機,還沒來得及睡着,就聽見你那邊有動靜。”說着,黑暗中傳來一陣布料窸窣的聲音,萩原研二光腳踩着地闆走到了他的身邊,“我抱你過去吧。”
他說的抱法肯定是像之前那樣的公主抱,松田陣平試圖拒絕,“幾步路而已。”
“但是我不放心,小陣平就是笨手笨腳,不會照顧自己。”
“哎呀,你别揪着下午的事不放了。”
松田陣平現在确實感覺不太好,渾身虛弱無力,雙腳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樣,很有可能突然腳下一滑就摔倒了,所以他沒再拒絕萩原研二的幫助。
萩原研二抱着他走到洗手間門外,松田陣平擡手打開裡面的燈,萩原把他在馬桶前面放下,然後出去等他。松田陣平解決完之後,自己扶着牆走到洗手池前面,他擡頭看了眼鏡子裡的自己,臉紅得像阿根廷紅蝦一樣,手摸上去倒是溫度不高,大概是因為他現在全身上下都是一樣地熱。松田打開水龍頭,往臉上撲了幾把涼水,感覺清醒了許多,腦袋沒剛才那麼暈了,拿起毛巾把臉上的水擦幹。
萩原研二推門進來,把松田陣平抱回床上,喂他喝了水,又換了片退燒貼,再測了一下.體溫,38度,比睡之前降了一些。
松田陣平躺在床上,腦袋一直隐隐作痛,神智清醒着胡思亂想了許久,确定自己短時間裡是睡不着了。
“萩?”他輕輕叫了一聲。
“嗯?”萩原的聲音雖然有些迷糊,但顯然還沒有睡着。
“我睡不着。”
“那我陪你說說話?”
“行,你過來吧,睡我這兒來。”
“诶?”
“沙發太小了,你肯定睡不好,你還是過來和我一起睡床上吧。”
萩原有些猶豫地說:“我怕壓到你的傷口。”
“沒事,你睡相還行。”
萩原研二沒有再堅持,他本來打算在沙發上将就一晚,所以沒有全脫光,隻脫了西裝外套和鞋襪,現在要睡到床上去,他就把襯衫和褲子都脫了,搭在沙發扶手上,全身上下隻穿了一條平角内褲上了床。
松田陣平側身躺到床的另一邊,給萩原研二讓了半張床出來,兩個人面對面躺着。
兩個強壯的成年男性擠在一張單人床上實在逼仄,稍微動一動腿就能碰到另一個人,和發燒的松田陣平比起來,萩原研二身上涼涼的、很舒服,松田忍不住動了動,半截小腿露出病号服,在萩原的腿上蹭來蹭去,後者從善如流地把兩條長腿往中間放了些,被他用雙腿緊緊夾住。
有一種心理學觀點是,距離大腦越近的身體部位,越容易被大腦控制,而距離大腦越遠的身體部位,則容易脫離大腦的控制而暴露出主人内心的真實想法。比如說,在聯誼的時候,女性的腳尖如果向着自己的好朋友,表明她對在場的男士們都不怎麼感興趣,女性的腳尖如果向着門的方向,說明她内心感到非常厭煩,想趕緊離開這裡了。
——所以,小陣平心裡其實是想和我緊緊地抱在一起的吧,隻是害羞、好面子所以沒有這麼做。
這個猜測無法向本人證實,但萩原研二内心仍是一陣雀躍,在黑暗裡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笑容。
他大膽地伸出手,摸上了松田的臉和脖子,“小陣平身上好燙。”
松田陣平沒有拍開他的手,低低地嗯了一聲,說話時帶着濃重的鼻音,“生病好難受,感覺全身都不舒服。”
“嗯,我知道,沒事的,很快就過去了,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松田失笑道:“你的語氣怎麼回事?好惡心,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樣。”
萩原的聲音裡也添了幾分笑意,“啊呀,小陣平生病之後的模樣就像小孩子一樣惹人憐愛呢。”
“哪有?”松田立刻反駁,“而且小孩子一點都不可愛。”
“我也這麼覺得,可是如果那個小孩的名字叫‘松田陣平’的話,那他就是世界第一可愛。”
“咦——别說了,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在醫院照顧小陣平的這段日子裡,我很開心哦。”
“我在醫院裡躺了這麼久可要無聊死了。”
“那小陣平就早點把身體養好,然後我們回家。”
松田陣平住院的這段日子,正好萩原研二也不上班,兩個人每天.朝夕相處,不用考慮工作和社交,看看電視聊聊天,生活悠閑美好。萩原以前覺得和松田一起居住、一起工作就很幸福了,形影不離就是形容的他們的樣子,如果沒有這一個月的話,他可以一直滿足于此。
此時此刻,他忽然産生了一個卑劣的念頭——如果小陣平能夠一直住院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