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的話,自己每天下班後隻要開幾分鐘車就能見到喜歡的人,小陣平在醫院裡沒有什麼熟人,隻能等自己下班後過來陪他聊天解悶,自己可以一直被他那雙黑瞳熱切地注視着。醫院裡沒有小陣平感興趣的機械占據他的注意力,所以自己就是他的最高優先級,不用和無生命的機械零件争風吃醋。也沒人會一通電話把小陣平叫去加班,兩個人的獨處時光不會被突然打斷。最令他心癢的是,小陣平受傷了不能随意走動,所以自己能以照顧為名把他抱在懷裡,欣賞他依賴自己的樣子和臉上害羞的表情,心中某種無法言說的欲望得到了充分的滿足。
唯一不好的就是晚上探視時間結束之後,他就得離開了,沒辦法和小陣平二十四小時待在一起。
——所以最好小陣平能夠辭職,然後永遠待在家裡,永遠和我在一起,隻有我們兩個人。
他情不自禁地想道。
——可是小陣平很喜歡在爆.炸物處理班工作,自己喜歡做的恰好也是自己擅長的,并且還能以此謀生,将來還有希望成為國内在這方面的專家,這是非常難得的事情。
萩原研二知道自己不能自私地破壞松田陣平的生活和未來。
“大森警官告訴我,小陣平的調職文書已經準備好了,等你出院後就可以直接歸隊,不用再去米花派出所上班。”
“嗯,我知道了,這樣算是因禍得福嗎?”
“根本不能這麼說吧,小陣平付出的代價也太重了。”
安靜了幾秒後,松田陣平倏地開口問道:“呐,萩,我被綁架那天,你那邊發生的事,可以和我說說嗎?”
萩原研二瞬間沉默了下來。
他白天主動提起過一些細節,松田覺得這表示他的态度已經有所松動。
“還是不能說嗎?為什麼?事情已經過去大半個月了。”
萩原研二繼續保持着沉默。
松田不想放棄,現在時機正好,如果拖到明天白天的話,他又會找借口逃避了。
“嗓子好疼,你就别讓我說那麼多話了,告訴我吧,我真的很想知道。”
松田陣平隻是用和平常一樣的語氣說話,但在萩原研二聽來,他那種因生病而軟綿綿的聲音好像在撒嬌一樣,令他不禁意志疲軟。而且,被他這麼一問之後,原本藏在心裡可以獨自承擔的悲傷和痛苦,也好像變得不可忍耐了。
萩原研二投降一般輕歎了一聲,伸手握住松田陣平放在胸前的手掌。
“全都不是什麼好事,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覺得很憤怒。那天上午,宮崎把佐久間優的博客鍊接發給了我,确認你被綁架之後,我趕緊去找大森警官幫忙,可是……”
回想起當時的情況,他心中不可遏制地升起了一股怒意,手掌下意識收緊,松田灼燙的體溫給了他一點安慰。
萩原研二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沉悶,像是在努力壓抑着情緒,“警備第一課的長官,還有SAT的人,他們全都在找借口拖延時間,不去救你。後來我從吉澤警官那裡知道了佐久間優家的地址,趕到現場後,我擔心佐久間優随時會……SAT的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來,所以我想自己一個人沖進去救你,可我實在是太弱小了,什麼都做不成,吉澤警官攔住了我。”
“幸好,SAT的人很快就到了,但是很不湊巧,警視廳的談判專家們全都住院了,SAT的隊長本想讓佐久間的媽媽去勸勸他,我覺得她不合适,但也找不到其他人選,所以我就自薦去吸引佐久間優的注意力,後來的救援行動很順利,趁着佐久間優放下炸彈遙控器的空檔,SAT隊員控制住了他,我也跟着沖進去見到了你。”
靜靜地聽他叙說完,松田陣平語氣驚訝地贊歎道:“厲害啊!你還能幹談判專家的活。”
沒想到他說的第一句話會是這樣,萩原研二一時啞然。
回過神後,他說:“小陣平關注的點居然是這個嗎?這根本不重要吧。”
松田陣平沉吟了片刻,“是哦,那你在生氣什麼?”
“小陣平覺得呢?”
“按你說話的語氣來分析的話,你是在生第一課長官和SAT的人的氣?因為他們沒有立刻來救我?”
萩原研二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原來你這麼記仇啊,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松田笑着說。
萩原沉聲道:“我覺得他們并不在乎人的生命,難道還有什麼事會比救人更重要嗎?”
“唔……那也沒辦法,公務員機構辦事效率低下是衆人皆知的,他們也有很多為難的地方,不可能你一開口,他們就聽你的話去救人吧,你又不是警視總監。”
萩原研二把腦袋往中間挪了挪,抵着松田陣平發燙的額頭,“我知道,但我還是讨厭那些人。如果那天他們沒有拖延時間,早點出發的話,小陣平受的傷就能少一點。”
“或許如此吧。”
“如果他們再晚到一會兒,那——”
“停。”松田陣平出聲打斷他。
“那天的事實是SAT隊員們很快就來了,而且順利救下了我,這件事情已經結束了,我不喜歡去想‘當時如果那樣的話,現在會如何’的這類問題,這沒有意義。你也是,你看我現在還好好地活着,也沒有少胳膊少腿,你就别再想這些讓你生氣的事了,多想點開心的事,活得輕松一點。”
萩原研二知道松田陣平說的對,隻是道理就擺在面前,感情卻不受他控制,困擾他近一個月的這些東西,到底該如何擺脫呢……
在經過一段詭異的沉默之後,他開口了,“我會努力照小陣平說的去做的。”
松田陣平覺得萩原研二的這句話聽起來有些奇怪,但也說不出來具體哪裡奇怪。總之,萩原已經答應自己了,之後他應該就會慢慢地釋懷這件事。
“你還有别的煩惱嗎?”
“……”
讓萩原研二感到憤怒的不止有他們,還有那些在網絡上起哄的、說風涼話的人,可說出來有什麼用呢,萩原已經明白松田的态度了,該說他寬容大度呢,還是豁達灑脫呢,還是說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裡呢。總之,松田陣平從不會為别人惡劣的态度而感到受傷,這或許就是他小時候遭受霸淩,卻沒有留下心理陰影的原因吧。但是萩原研二不一樣,他沒有松田陣平那樣強大的心理素質,他忘不了那些傷人的話語,甚至會忍不住去幻想屏幕後那些人的嘴臉,心中的怒火不僅沒有随着時間流逝而消減,反而愈演愈烈。
萩原研二覺得自己就像個傻子一樣,空有一腔怒氣卻不知道該如何發洩,隻會折磨自己。在這方面,他自認自己該向松田陣平多多學習。
沒有聽到萩原的聲音,松田覺得他可能是困了,“好了,談心時間結束,安心睡覺吧,明天你還要上班呢。”
“嗯。”
病房裡重新恢複了甯靜安逸的氛圍,隻聽見令人安心的呼吸聲。
床底下,一個莫名其妙多出來的小竊聽器,忠實地将他們的對話傳到了新宿區的某台私人電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