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是死者的兒子張恪,二十出頭,坐在椅子上弓着背,低頭看着手,手肘放在桌上。
“接到報案那天,6月1号上午,你在哪裡?”
“我在家裡,還沒起床。”張恪右手在摳着左手大拇指的指甲,臉紅了一下,“我一般都起的挺晚的。”
“31号晚上我在家裡。……從發布會回去,大概七八點,之後沒出去了。”
“我當時……我叫了個車。……他叫了個車。”
審訊員讓他說清楚“他”是誰,張恪回答說是他父親。對方随即問他之後做了什麼。
“我就……就開始打遊戲。”
“八九點開始到十二……一兩點?……有幾個碰到的人吧,但他們……我不知道,他們應該不在C市。”
“之後……之後我就睡了。”
問答的節奏不急不緩。裴右挑起眉毛:“他情緒挺穩定的啊。”
“被吓的。我聽說他剛接電話來警局時,在門外站了二十分鐘,方向都搞不清。緩了幾小時,下午五點多才審。”
“這不挺好,”裴右嗤笑一聲,“一沒暈倒、二沒崩潰、三沒打砸鬧事,還配合完成筆錄,素質不錯了。您又不是沒看過我們一隊審人的場面。”
“你覺得他其實很冷靜?”
“我隻是陳述事實。”裴右做了個無辜的表情。
葉局沒再說什麼,兩人接着看。警員接着問,張恪摳着指甲,不知道是不是低着頭的緣故,聲音一直有點不清晰。和收拾得利落得體的母親比,他的神态要黯淡不少,衣服頭發亂糟糟的。整個過程就是審訊員問什麼,他就答什麼,也許是對父親的工作和人際關系了解不多,總共花的時間不長。
“他額頭上有個傷口?”在屏幕上張恪轉過頭側對着攝像頭時,裴右突然出聲。
“張恪有時會去玩玩車,他身上還有别的幾處磕碰。”葉局答,“後面問的幾個死者公司的人,說的确不時聽董事長說起。”
“身上哪些位置?”
“手臂上有一些,額頭上臉上也有幾塊,都挺久了。”
“但這塊挺新?”
“他說是打遊戲時沒控制好動作,磕到櫃沿上了。”
錄像裡審訊員剛好提到這個問題,張恪也這麼回答了。
“他沒去辨認屍體?”
“對。”
張恪的審訊很快結束了,後面是在事發前一周内接觸過死者的人。裴右看着,有幾個穿着統一的橙色外套,背後印着雙手捧着箱子的徽标。
“這是他們的員工?”
“這家公司負責C市兩個主要外送平台的勞務雇傭。”
“他們都和死者見過面?”
“發布會上有員工代表參加,這家公司每隔一個月都有慣例的視察,這次就和發布會合并在一起了,這幾個是員工代表。”
裴右沒再問什麼了。不多久,一卷錄像帶就放完了,裴右起身把帶子倒回開頭,再放了一遍。過程中兩人都沒有說話,完後裴右收起檔案,出門還給當值的警員。兩個人并排走出浣北分局門口,下樓梯時裴右突然說:“今天分局長不在。”
“他外出了。”
“但您一同來了。”
“上一個案子是團夥搶劫,而且是多次作案,您也沒有參與到辦案過程中。”
葉局終于停下腳步。
“裴右。”他說,“省裡來問了。”
“事主這家公司在C市的份額很大。經營多年,他們積了不少案子,之前都有人壓下去了。”
“調查結果現在還沒發布,媒體有很多猜測。其他幾家競争企業一直想有動作,都碰到阻力不了了之。省裡關注這件事情,不僅是出于經濟原因,這裡面牽扯了很多方面。”
“我隻是不清楚他們要什麼。”
裴右看着他:“是要我們走個過場,還是要靠我們把什麼人揪出來。”
葉局沉默了一會:“他們要真相。”
裴右站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