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是我還嗎？”裴右的聲音已經接近咆哮了。

“那還能是我們替你還嗎？”鄭局的聲音從走道盡頭遠遠飄來，“我看你就是不長記性，沒結結實實吃過一頓揍，不然下次看你敢不敢！”

“等一下，鄭局，等一下？我這算公幹啊？這不合理啊？？”聲音在空蕩蕩的走廊裡回蕩，對面辦公室的人紛紛探出頭。裴右趴在門框上，徒勞地朝外面叫喚，而後猛一推牆大步走回來，雙手哐一聲拍在謝陽的桌子上，湯碗裡的勺子應聲落地。

“老老老老大你你你要幹嘛？”謝陽一臉驚恐。

“怎麼走？”裴右指着她面前的塑料餐盒，“這勞什子醬油炒飯，怎麼走？”

“這單子上有地址……”

裴右抓起單據就走出了辦公室，留下周紅月和她面面相觑。打印機下面夾着一張紙，是剛才被扯下來的半張收據。擡頭和上半部分不見了，隻看得見一長串物品名和數量，以及最下方付款人簽名上的三個字：

顔文斐。

送走窗邊的一桌客人，江烨收拾起用過的杯子，放進廚房門邊的塑料框。店裡隻有兩三個年輕女子坐在角落聊天，樂瑤在黑闆上抄着晚飯的菜單。有客人示意風太大了，他把空調的力度調小了一點，把塑料框放進水槽，戴上膠手套打開水龍頭開始沖洗。

外面的路燈亮了，窗玻璃上倒映出門外的招牌。來的客人一般隻記住顯眼的黑色十字，店名他們反而沒什麼印象。樂瑤抄完了餐單，從桌子上下來。廚房裡有點熱，江烨走到門邊，從冰箱裡取了一瓶冰，把它貼在額頭上一會，又放了回去，靠在門框上發呆。

門外跑過一個人在岔路口張望，江烨猶豫該不該問一問，對方率先注意到了他。江烨看他朝自己徑直走來，不由自主站直，擺出營業中的樣子。

“您好……”

“那什麼，朋友，問個事，”那人搶先開口，“這有哪家店賣炒飯？”

“炒飯？”江烨有點摸不着頭腦，“要一份炒飯嗎？”

“不是，我找一家店，賣一種醬油炒飯，份量特别小。”江烨看他用手指比出一個巴掌大小的圈，“一盤大概這麼點。”

“我們這也有醬油炒飯，您要不看看菜單？”

“不是，這家店開到很晚，裡頭有個吧台，很小。”這人很高，說話語速特别快，江烨有點跟不上，隻聞到一股煙味。樂瑤也被吸引了過來，對方還沒停下：“……有個女老闆，特别兇，不說話，老是待在吧台後面不出來。啊對，她還有個什麼，葫蘆花？什麼壺？花什麼？”

“他說的不會……”樂瑤出聲了，“是小顔姐吧？”

“你認識她？”對方立刻把關注點轉到她身上。

“我……你……”樂瑤臉色漲紅。

廚房後面傳來開門聲，有人把一個空桶擱在了地上：“江烨，水槽的水龍頭開着，我擰上了。洗潔精下過沒？”

沉默。那人聽沒人應，又問了一聲：“江烨？”

然後裴右看着一個手提巨大垃圾桶的身影出現在廚房門口。

女子的視線掃過店鋪，落在門邊，再越過江烨和樂瑤，停在裴右臉上。她眉毛動了動，放下有她一半高的垃圾桶，走到他面前。

“你就是那個什麼匪？”裴右率先發問。

“顔文斐。”

“對對對。”裴右一陣點頭，這才開始注意店裡的陳設。白天有陽光照進來，這個地方看着大了不少，轉頭一看，外面的十字招牌沒亮燈，難怪剛才第一眼沒認出來。樂瑤面對這個情況有點不知所措，不自覺往江烨的方向靠，看着這男子眼神漫無目的的亂瞟，最終落在門邊的兩扇窗戶上，窗玻璃和外面的花架都已經拆了下來。

“您……”顔文斐問，“來吃飯？”

裴右突覺身心舒暢，莫名有種惡作劇的快感。

“對。”他回答，語調裡都透着輕快，“我就來吃飯。”

顔文斐看着将信将疑，但還是點頭，讓出進門的通道：“先進來吧，随便坐。”而後轉身走向吧台。江烨和樂瑤亦步亦趨，她發現之後回頭，讓江烨回去洗碗，再讓樂瑤去倒水和拿菜單。

裴右優哉遊哉地坐在靠窗的桌子邊上，一面抖腿一面喝冰水，打量着空蕩蕩的窗框。這下他才發現神使鬼差地他居然又坐到了幾天前的位置，隻不過這一回，路口的人流在眼前展現得更清楚。他覺得自己把玻璃砸碎的舉動真是無比正确，甚至在想當時怎麼沒早些認識到這一點。樂瑤給他續了一杯冰水，他擡頭，看見那個叫什麼匪的女老闆還站在吧台後，以一副刷馬桶的表情在刷着一個玻璃壺。

“哎，那個什麼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