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回答,把照片遞了回去,裴右沒接,她說道:“我不是警察。”
裴右收下了。她沒有反駁,而是默認了。深更半夜,鑒定科也沒人在值,而且憑這張照片的清晰度,能不能用都難說。街道上空空如也,裴右對着大馬路抽完了一整支煙,要扔的時候,冷不丁來了句:“你覺不覺得他像被擺過。”
顔文斐轉過頭。裴右看得出她一點也沒有驚訝。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把煙頭扔在地上踩滅。
“……體表燒傷面積大于百分之九十五,傷口形狀沒法辨認,基本上都發黑了,估計還有不少組織減少。這個程度肯定沒法做鑒定的,做鑒定要看齒列,這個燒得都縮成一團了,齒列還斷過,完不完整都不知道。”
“……衣服?衣服隻燒剩後背那塊,還有前胸一點兒,别的都燒沒了。”嶽超風單手舉着照片,用肩膀夾住電話,“……糊到一起?糊到一起也分不出來了啊。我看地上有些閃光的,是不是從身上掉下去的?”
“銘牌,”周紅月出聲提醒,“他們制服外面都别着一個工作牌,那個是金屬制的。”
“金屬制的?什麼金屬啊?”嶽超風聞言回過頭。
周紅月搖頭表示不知道。嶽超風沒再理他,繼續對着電話:“又不是焚化爐,我這兒沒見過燒三小時以上的。燒成這樣,也挺難得見一次的,一般燒一會火就自己滅了……你那兒有沒有高清點兒的圖?……那行吧給你做個比對,别的還有什麼事兒?沒事我……”話還沒說完突然停下,把夾着的手機取下來,“又講一半挂電話。”
“要比對什麼?”周紅月趕緊問。
“比對别的燒焦案例。”嶽超風白了他一眼,“老裴總覺得有蹊跷,又說不出所以然,讓我看看是不是給燒死的。一張照片我哪裡看得出來?”被周紅月提醒了一下之後改口,“六七張也沒用,法醫是要做了屍檢才能下判斷的。照片有用是有用,那也隻是輔助,光靠照片判斷死因太難了。”
發完一通牢騷,他舉起照片又繼續看了下去。周紅月見他看得全神貫注,便從鑒定室離開了。下午的審訊已經開始了,謝陽拿上了劉小利等人的照片,想看張恪會不會見過他們。走到樓下,周紅月聽見有人叫他,擡頭發現是二隊的隊長葉宇謙。
葉宇謙取出一個大文件袋:“剛恰好去電信公司辦案,昨天那個傷者,這是他名下号碼的通話記錄。”
周紅月拿出裡面的文件,有兩份。葉宇謙指了指薄的那份:“這是個新号碼,6月2号才注冊,也在那個傷者的名下。”
薄的那份隻有兩張紙,都是持續不到30秒的通話。有一個号碼是重複的,在紙上用記号筆标了顔色。“撥的是他原來的号碼。”葉宇謙看他注意到這點,指了指第一份記錄,“但都沒有接,一直到6月11号,可能是手機丢了在找。”
周紅月向他道謝,葉宇謙制止了他,“老裴弄的,我今天隻是順路取了回來。”而後像想到了什麼,咳嗽了一聲,瞥了一眼審訊室:“之前跟老裴提過,他嫌我婆媽,我想可能你們去說他比較聽勸……這幾天外面記者還挺多的,畢竟不知道人家會怎麼寫,還是注意點影響比較好……”
目送他離開的周紅月一頭霧水,回到監控室看見謝陽倒坐着趴在椅背上,桌面上照片一字排開,分别是劉小利,劉小魏和劉進平。張恪眼神茫然,謝陽手指點向其中一張:“我覺得這個人看起來最上相,身上有股正氣。不像他,老實是老實吧,總感覺腦子不太靈光。”
周紅月突然覺得自己的老臉碎了個幹淨。
原來剛才葉隊是怕他尴尬才趕緊走的,敢情謝陽已經破罐破摔地和張恪聊起天來了。周紅月聽她拿着劉小利的照片說“有痣好,不然臉上平平無奇沒什麼個人特色”不由得捂住了臉,他不想把這個寫進文字記錄裡。
“哎,你覺得呢?你覺得這幾個人裡面誰看起來最不像壞人。”謝陽看向張恪。
張恪看了一會,伸手點在中間那張上:“這個。”
“嘿,你跟我一樣!”謝陽喜上眉梢。她看着照片,好像完全忘了之前的調查結果,“可能是因為老了,所以才顯得慈祥。”而後突然一拍桌子,“哎,不如我們玩故事接龍吧!我起個頭,一家人,這個人是爸爸,這個人是媽媽,剩下那個就是兒子。你來給他們編個故事怎麼樣?”
監控室裡有人沒忍住嗆了一下,然後一片此起彼伏的咳嗽。周紅月已經看不下去了,但面前的是審訊,不是電視劇,他隻能硬着頭皮聽完。
“編故事?”張恪一臉困惑。
“反正你也不認識他們,我也不認識,我們編着玩就好了。”謝陽解釋,“你拿着照片,用他們做你故事裡的人物。你先随便編點什麼,我跟在你後面編下去。”
張恪把幾張照片依次拾起來看了看。他可能被弄糊塗了,不明就裡地就開始講了起來:“從前有一家人。這個人……”他的手指摩挲着劉進平的照片,“是爸爸,這個……”他轉向劉小利的照片,“是媽媽,”最後拿起了劉小魏的照片,“這個是兒子。”
“然後呢?這家人怎麼樣?”
“這家人……”張恪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謝陽,“老是吵架。爸爸是個壞人,脾氣很暴躁。媽媽……媽媽不喜歡爸爸,也不喜歡兒子,她總是把自己關起來,一個人在背後哭。”
謝陽看了一眼“爸爸”劉進平和“媽媽”劉小利,臉上的不解顯而易見。見張恪不說話了,她追問:“那兒子呢?”
“兒子……”張恪拿着劉小魏的照片,像是在絞盡腦汁地想,“不知道,兒子還小,什麼都不明白。這個爸爸,不是他的親爸爸,他真正的爸爸是個好人,但很久之前去世了。這個壞的爸爸,是兒子的繼父,繼父會和媽媽吵架,還動手打媽媽,也會打他。”
謝陽點了點頭,張恪見此,就繼續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