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剛進村的時候，在小賣部外面坐着的那個人，此人腰間挂着一串鑰匙圈。這個大小的村子看管庫房沒有專職的人，一般都是村長。而當時在他背後，那個小賣部裡背着孩子的中年女人，多半是他老婆。

他翻了翻方才打聽到的那幾個人，他們的名字都出現在了那本工地名冊裡。三人和林升武在同一片工地，都隻幹了兩個月便走了。裴右往前往後翻了幾頁，而後合上，這裡的人他都沒印象。來之前他看過一遍目擊者名單，如果有熟悉的名字，他應該能注意到。

他出了門，照來時的樣子上鎖，去辦公室把鑰匙放到桌上。桌面中央放着個白瓷喝水杯，兩旁是書櫃，裡頭陳列着不少書。裴右半弓着腰站在桌子背後，過了一陣，走過去拉開了櫃門。

書都是些工作方法和會議摘要，沒什麼個人收藏。裴右檢查了一遍，打算關門時，目光被塞在書本上方的一個東西吸引了過去。

一個相框。

他把它抽了出來。裡面的照片是在某片工地上拍的，徐德福和另外幾個人并排站着，背後遠處是幾台吊機。拍照的位置是現在的進村路上，一塊橫幅拉在下方，寫着“平溝村排水工程啟動儀式”字眼。徐德福站正中間，他左邊的兩人和他一樣抱着安全帽，其中一人是早前帶他們進村的小老頭，另一個估計是徐德福口中的宋主任。

站在他右側的，則是一個身材高大的人。此人看上去四五十歲的年紀，穿着打扮像是個做生意的人。旁邊是一個皮膚有些黑、中等身材的人，這張臉有點眼熟，他的眼睛沒在看着鏡頭。

裴右順着那個方向看，照片的右下角有一塊光斑。大概是照相機的型号比較老，感光不好留下的，照片上的顔色也已經消退了不少。地面上堆了不少砂土和裝水泥的麻袋，中間鏟開了一條路，通向左邊，那裡應該是工地的方向。

他把照片拍了下來，準備在把相框放回去。放到一半注意到畫面左下的一塊陰影，停了下來。有一灘積水反射出周圍的景象，裴右把照片湊到眼皮底下，在那一團模糊的倒影中，他辨認出了一個人。

是剛才那個江符海。

他觀察了一下四周，将一切恢複到原位，小心地合上櫃門。這個蓄水池在五年前開工，而徐德福在剛才回答時，卻說自己是四年多前上任的。他謊報了在平溝村的時間，來把自己和五年前的事情摘幹淨。而他和這位江符海，似乎在很早以前就開始有瓜葛了。

從辦公室裡出來時院子裡靜悄悄，他順着樓梯，走下去出門回到村口。小賣部外面沒有人，他不着痕迹地搜尋了一圈，走過去要了一包煙。背着孩子的中年女人結賬時看了他幾眼，問：“這位大哥，你是打C市來的嗎？”

“對，今早剛到。”

“你到我們村，來找誰呀？”

“計生委要貼海報，我來找婦女主任。” 裴右用手把零錢拖到面前，心不在焉地回答。

中年女人猶豫地看着他：“你是計生委的？”

“我是警察，順道來這兒。”

中年女人繞了一會：“那剛才那個女同志，就是計生委的？”

裴右剛一直垂着眼皮，聞聲擡了起來。他打量了對方的表情一會，開口：“對，怎麼？”

“沒啥，就是一下沒看出來。”女人掩飾了過去，眼神卻往旁邊瞄了瞄。裴右往那個方向看，進村路上沒有人，路對面荒草蔥茏。女人收回了目光，見裴右還站在原地，禁不住開口：“那你跑這趟，是為的什麼？”

“村裡有個人失蹤了。”裴右把紙盒往後一揣，“你知道來村長在哪嗎？我有事找他。”

“來村長……”對方的語調突然高起來，但很快又緩和了。她看了看小賣部旁邊的小路，而後開始四下瞟：“我也不知道他在哪，不過他經常來買東西，你要不在這等等？”

裴右從善如流地坐到塑料長椅上開始等。紙盒在他手裡揉得折起來，他轉了轉盒子，把它甩到了地上。這時樹下走出一個人，來的人中等身材，皮膚被太陽曬出黝黑的色調，臉上的皺紋隐隐發亮。裴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迎了過去。

是剛才照片裡的人，在一個多小時前的水泥路上，這個人騎摩托路過了他和徐德福。

“來村長，是吧？”裴右先發制人，對方點頭，他伸出手，“C市公安局裴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