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法家。
李老奶将飯放在桌子上。
“吃飯吧。”
“來了。”
在後院的李文法應了聲,關上牛棚門,打了打因勞作不知何時肩上落上的土。
“你前幾天去縣城見她們母子了?”
埋頭吃飯的李文法聞言,眼裡閃過一抹落寞。
“是的。”
“張冬梅說啥沒有?”
“沒有。”
“奧。”
聽聞李文法的話,李老奶了然的扒了口碗裡的飯,不忘補充道。
“千萬别說讓她回來的話。”
李老奶心想,那三尊大佛她好不容易請走了。
可不能讓她們再回來,這樣,她的兒子就不用那麼辛苦。
一個人過日子多好,吃喝不愁的。
“我吃完了,去一趟建軍哥家。”
李文法眉間閃過一抹煩躁。
他放下碗,擦了擦嘴。
“嗯嗯。”
李老奶低着頭吃碗裡的飯,沒注意到這點。
走在路上的李文法,想着前幾天的一幕。
日頭落在大街,他快步趕往車站;旁邊的超市出來三個人,莫名有些熟悉。
仔細看,是張冬梅帶着兩個小孩。
他本想上前打個招呼,可她們一轉身,上了二樓。
二樓是圖書廣場,那裡有很多書店。
李文法盯着張冬梅的背影瞧了很久。
張冬梅穿着合身的衣服,整個人渾身泛着輕快;再也不是前段時間那個愁眉苦臉的女人了。
李文法清晰的感知到,他和張冬梅,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嫂子,桶子我提走了。”
朝廚房喊了一聲,李文法兩手各拎着一桶剩飯剩菜,回了家。
自侯大姐農家樂開業以來,有些湯湯水水的,侯菊蘭都放在一個桶裡。
正好李文法家養了牛,湯水給牛拌草料剛剛好。
若有多餘的,一股腦被李彥虎拉走,給自家豬吃。
肉屑之類的,侯菊蘭也會挑出來一些,給張璐家的狗吃。
總之,絕不浪費一顆糧食,是李家村衆人的底線和必須遵守的原則。
聽到屋外動靜的侯菊蘭出門。
“文法,明天李老奶有空沒?有空的話幫我們家老三間一下苗,就是下川裡的地裡。”
“好呢,嫂子。我回去給我媽講一下。”
李文法聽到,應了一聲。
一般江建國家的幫忙都是給錢的;對于賺錢,李老奶樂意至極。
第二天,江建軍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去了下川裡。
“這個菜嫩嫩的,回去開水裡翻一下,裹上蒜泥,滋味美的很。”
馬文蘭将手裡攥的一把幼苗,放到了随身帶的籃子裡。
現在的娃娃菜幼苗,已經有食指那麼長。
間了苗,别的才能長得更好。
所謂“見苗”,一般默認一個窩裡長一個娃娃菜幼苗剛剛好。
若長了兩個,距離稍遠也可以。
如果多個娃娃菜幼苗根系靠的太近,則不易于它們後續的生長。
所以,拔掉長勢稍弱的一個幼苗,就叫做“見苗”。
這次人多,江建國家的娃娃菜,多半天就結束了。
“大家都來我大嫂子家吃飯。”
“再不,回家自己做着吃。”
“别麻煩了,又不多你一碗。”
“那就走吧!”
一行人客氣推搡兩句,都去了侯菊蘭家。
李老奶擡頭,看見馬文蘭要回家。
“馬文蘭,你幹什麼去?”
“我回家填個炕。”
目前初冬時節,寒夜漫漫。
馬文蘭和李老奶都是一把老骨頭,抵不住初冬的嚴寒。
若沒有火炕,很多老人難以安穩入眠。
李老奶點了點頭。
“那你快來吃飯啊!”
前面走的馬文蘭擺了擺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光影暗沉。
直至李老奶的一碗飯吃完,還不見馬文蘭的影。
雖然她和馬文蘭不對付了大半輩子,但給江建國家幫忙,她也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你們吃着,我去看看馬文蘭幹嘛去了!”
李老奶将碗放到廚房裡,走了出去。
“行,嬸子你去。涼拌菜我給馬嬸子留了一碟,你快讓她來吃。”
侯菊蘭正在煮面,聞言出聲。
顧紅在旁邊笑着幫腔。
“你說她不來我們就給吃了。”
自娃娃菜種上,馬嬸子嘴裡一直念叨。大家夥都記着呢。
侯菊蘭還留了一些摘幹淨的,等着馬嬸子拿回家去吃。
怎的左等右等馬嬸子不來,李老奶倒慌慌張張跑來了。
“死娃娃們,救命啊!你馬嬸子沒了!”
門口李老奶喊破嗓子的這一聲,驚得侯菊蘭剛拿到手裡的碗,嘀哩當啷掉在了地上,摔個粉碎。
馬文蘭家。
“沒治了。”
赤腳醫生李健掰開馬文花的眼睛一看,她瞳孔散大;體溫低于正常人體溫;皮膚發白。
“準備後事吧。”
李健對着李國富講。
後面來的幾個婦女,隐隐有抽泣聲。
“死婆娘走了,我怎麼辦啊!”
同去幫忙的張蘭珍聽聞,眼淚無聲的落下。
侯菊蘭什麼都沒講。
她默默去了馬文花的卧房,輕車熟路的找到了老人家的壽衣。
在農村,很多人忌諱死人用的東西;但在某個特定的時間段,大多數人都不會忌諱,那就是閏年。
閏年,是最适合做壽衣的年份。
所以一般農村上了年紀的人,都會在這一年,張羅着給自己拍遺照、準備壽衣。
馬文花的壽衣,就是侯菊蘭和她一塊準備的。
當時有年閏年,馬文花提前約好了侯菊蘭和張愛萍,三人一塊去了縣城。
那時的馬文花臉上帶着笑意,選了自己喜歡的衣服花色。
她說她要穿的新新的,去找她的老頭子。
順帶還拍了照片。
原本買的時候,大家心裡都做了準備。
每個人都會有這麼一天的。
可直到這一天真正到來時,還是有些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