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木大圓桌上,婆母姚氏坐在正上方,姚氏左側是陸懷硯,秦若音無比自然地緊跟着陸懷硯落座,兩人的衣袖緊緊挨在一起,不過一紙距離。
雲梨心中澀澀,與陸懷硯分别多月,她自然想坐在陸懷硯身邊。
可在這樣的場合下,她不可能開口讓秦若音站起來給她讓坐,婆母和其他人隻會覺得她斤斤計較,丢了陸府的臉面。
雲梨隻得挑了個離陸懷硯最近的位置坐下。
可誰知她甫一坐下,那女子又蓦地一下站起來,恍然大悟般,滿臉愧意對雲梨道,“哎,是若音不懂規矩,坐了三少夫人的位置,我這就起來。”
秦若音邊說着就要離座。
桌上衆人神色各異,各自吃着自己碗裡的飯菜,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等着陸懷硯開口。
雲梨唇瓣張了張,正欲說話,陸懷硯淡聲道,“不過是尋常家宴,坐哪有何分别,若音你安心坐下便是。”
見陸懷硯這樣說,雲梨心中悶澀得厲害,她朝秦若音勉強露出一個笑,“夫君說的是,若音姑娘不必拘束。”
食不言,寝不語,一時間桌上隻有碗筷相碰的聲音。
“螃蟹性寒,你且嘗嘗這紫參野雞湯。”陸懷硯視線無意劃過秦若音尖尖的腰腹,順手将桌上的螃蟹和野雞湯換了個位置。
秦若音朝他偏頭笑笑,“多謝。”
錢氏擡眸看了一眼上首婆母姚氏,姚氏眼皮子也沒擡一下。
擺在雲梨面前的也是一大盤螃蟹,其他的菜大都偏辣口,雲梨腸胃弱,吃不得,但還是夾了些,若被旁人看見她隻吃飯不吃菜,不知道明日又會傳出些什麼閑話來。
她也懷有身孕,可夫君的關心與體貼隻對若音姑娘。
陸懷硯對秦若音的關心,讓她心裡升起強烈的不安和恐懼。
雲梨吃得心不在焉,嘴裡的飯菜味同嚼蠟。她目光時不時飄向陸懷硯,他握勺時長袖滑落,露出一截骨感分明的手腕。
在雲梨眼中,陸懷硯全身上下無一處不完美。
兀地,她看見陸懷硯握勺的手有那麼一瞬頓了一下,雲梨擡眸觑他的臉色,見他濃眉微擰後又若無其事地舒展開。
夫君是身子不适嗎?
見他這樣,雲梨心中的酸澀不安散去,隻餘下滿滿的擔憂。
用完膳後,陸懷硯問道,“母親,院子可讓人收拾好了?”
姚氏笑道,“早就讓梨丫頭着人給你收拾好了,栖霞院冬暖夏涼,連日趕路想必也累了,你和若音快去歇着吧。”
姚氏這話說得太過理所當然,更加印證了雲梨之前的猜想,她們早就知道夫君今日會帶人回府。
雲梨緊咬泛白的唇瓣,心像是被人狠狠扯了一把,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她派人細心打掃的栖霞院,不過是給夫君和另一個女子準備的,夫君這是要納那女子為妾嗎?
雲梨用力眨眨滾燙雙眸,肩膀深深塌陷,她什麼也做不了,甚至不敢開口詢問為什麼要瞞着她。
陸懷硯淡聲解釋,“母親,我與若音并非您想的那般,苗媽媽,你帶若音去栖霞院,我回晚翠院歇息。”
陸懷硯話音一落,方才還覺着天塌了的雲梨此刻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他的話像是一粒定心丸,讓她心中高懸的大石緩緩落下。
按夫君的意思,也就是說若音姑娘肚子裡的孩子與夫君無關,他也不會納若音姑娘為妾。
雲梨有些羞愧,夫君是淵清玉絜的君子,行事有章程,定不會等對方有了身子後才提及納妾收房這事,而會提前向府裡人知會,她不該這麼想他。
她不敢想象,要是若音姑娘腹中的孩子真是夫君的,她該怎麼辦。
好在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樣,雲梨緩緩松開緊咬唇瓣的貝齒。
殊不知,她的百轉心思,皆被一旁的秦若音看在眼裡。
秦若音笑語嫣然道,“且慢,天色尚早,若音帶了些見面禮,還望各位笑納。”
“采杏,快去。”
不多時,采杏後面跟着幾名小厮走進廳内,每人手裡捧着的東西都不一樣。
雲梨好奇擡眸,飛速看過一眼,有簪子、布匹、胭脂……每樣看上去都價值不菲。
那些東西如此華貴明豔,她可能賣半年的繡品才能攢出買半匹布的銀子來,雲梨目光黯然地凝着地面。
“你這孩子,大老遠的還帶這麼多東西來。”姚氏笑說。
秦若音道,“不妨事,聽懷硯說您常年修佛,我特地四處托人尋來這《無相書》和《南藏經》,還望您喜歡。”
姚氏翻開一頁看了看,笑得嘴都合不攏,“喜歡,喜歡,這兩本原是孤本,要尋來可不容易呀。”
“您喜歡就好……”
嫁進陸府這麼多年,婆母從來沒在她面前這麼笑過,大多時候冷淡着一張臉,若想得婆母一笑比登天還難。
可若音姑娘,輕易便能哄得婆母開懷大笑,她沒那個能力去尋孤本,也買不起那些胭脂布匹。
後面秦若音對二嫂說了些什麼,她已沒心思去聽。
陸懷硯動動疼痛的肩膀,來到雲梨跟前低斂長睫,“随我回去。”
雲梨早就想走了,見他主動央她,耷拉的眉眼一彎,“好,我陪夫君回去。”
她眉眼本就出挑,此刻笑起來更添幾分靈動,陸懷硯多看了一眼。
而後陸懷硯道,“母親,我先和雲梨回院裡,你們也早些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