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壁第一次收到範希誠的信時,是一個下着淅瀝小雨的日子。
自從上次見面過後,她對自己未來驸馬的印象就是:半大孩子。
沒想到,範希誠的信裡倒是沒什麼不成熟之處,反而細心給她介紹了他家裡人的性格、習慣,還有靈州風土。字迹不說風流,也算得上端正。
李清壁也給他回了信,但隻說了些不痛不癢的場面話,誇贊了靈州風土人情。
她怕信洩露,也怕輕易交心。
範希誠卻毫不氣餒,一如既往地給她送信、送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李清壁依舊不鹹不淡地回應。
就這樣,很快到了冬月十八,他們的婚期。
範家雖然不在京城,但平亂之功甚偉,又是公主出降,張燈結彩,滿目繁華,賓客盈門。
這是兵亂後皇家的第一樁喜事。
催妝、障車、入賬、卻扇、結發,婚儀繁複而漫長。
深夜,衆人散去,隻有長公主與驸馬四目相對。
兩人都極力保持鎮定。
範希誠臉紅紅的,不太敢看這位尊貴的新婚妻子。
還是李清壁沉得住氣,輕聲提醒:“驸馬,我們還未飲合卺酒。”
“哦,對對。合卺酒。”說罷,他倒好酒,微微擡眼看李清壁。
李清壁端起酒杯,注視着他。小驸馬很緊張,但他鼓起勇氣,端起酒杯,嘴角上揚:“殿下,我以後絕對不惹你生氣!會讓你每天都開心的!”
她笑笑,點點頭,并沒太當回事。
飲畢,李清壁要喚侍女來卸掉頭上沉重的頭面。
範希誠道:“殿下,我幫你取頭面,可以嗎?”
她點頭同意。他便小心翼翼地取下如雲烏發上一件件頭飾,整齊擺放在梳妝台上。
除了宮中的宦官,李清壁從沒有和别的男子如此貼近過。此刻她才清楚認識到,身後的少年,便是自己往後最親近的男子。還好,到現在為止,他都足夠尊重自己,并不因靈州衆多強壯的兵馬而輕視皇室。
“熱水和寝衣已備好,我叫人服侍您沐浴?”頭飾全部取下,範希誠問道。
先前在宮中貼身服侍李清壁的兩個宮女分别來自江南道和劍南道,也都快到了出宮的年紀。賜婚旨意下來後,李清壁不忍她們跟随遠嫁,特意請旨提前放她們出宮,并找到了家鄉西北的兩個宮人近身服侍。
身材高挑、細眉、瓜子臉的是玉荷,二十歲。身材嬌小、杏眼、圓臉的是丹若,才十五歲。
二女服侍完李清壁洗漱,悄聲退下。
這是小驸馬第一次見公主沒有上妝的模樣,面皮細膩白軟,眉形溫和,仿佛上妝隻是為了讓唇色更濃些。
見範希誠洗漱完穿着寝衣出來,李清壁心裡浮出幾分異樣的感覺。
她想起來宮裡的嬷嬷給她看的圖畫冊子,但她實在很難将主角代入她自己和眼前唇紅齒白,與她一般高的小少年。
不料範希誠并沒有急着和她同房,反而是從衣櫃裡找出了好幾個大小不一的盒子,獻寶似地擺在桌上,示意她打開。
挨個打開以後,果然是寶貝。最小的一盒是玉器,镯子簪子居多,最大的是一個玉如意。最大的盒子裡全是銅錢,有串好的也有零散的。剩下的一個裡面是金銀,多是碎的或者金銀裸子。
“殿下,這些是我的私房錢,都交給你。”他看着李清壁,露出讨好的笑。
李清壁忽然覺得他認真的模樣蠻可愛,也笑了出來:“我有錢,聖人給了我很多嫁妝。”
他撓撓頭:“我知道你有錢,但是這不一樣,這是我給你的!”
李清壁想了想:“那玉器和金銀我幫你收着,銅錢你自己拿着,還是要随身帶點錢。”
見她答應了,範希誠很開心:“嗯!你放心,我的俸祿以後都給你!”
這高興的樣子,如果範希誠有尾巴的話,此刻應該已經搖上天了。
範希誠往小塌上鋪被子,面對李清壁不解的目光,他不好意思道:“我年紀太小,所以我、我現在還不能與殿下圓房。”
喜歡的人就在眼前,還是自己名正言順的妻子,小驸馬怎可能不想親近。隻是他娘特意叮囑他,他年紀太小,如果此時圓房,怕是不能讓李清壁滿意。他不想她讨厭自己。
于是,小驸馬就在與長公主隔一道屏風的小榻上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