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壁把他的兵書推到他面前:“既如此,從現在開始,好好讀書。夜裡不必再守着我,好好睡一覺,明日便回軍營去吧。”
範希誠頓時耷拉下了腦袋:“我想多陪陪你,我怕你夜裡又夢魇。”
“不會的,我已經想通了,我殺的是壞人,我救了人。哪怕是阿兄知道,也會誇我做得好的。”
——
範希誠夜裡也并未睡熟,在地鋪上還是注意觀察李清壁的動靜,一直到後半夜都一切正常。他終于熬不住,睡了過去。
第二日,他又早早起床,騎馬去了軍營。
中午時,仆固艾依回了一趟,親自帶回了消息。在街上制造暴亂的歹人原是異族人,在逼問下他們承認自己來自北鹖。
北鹖在二十年前幫助大梁平定叛亂之後,态度便不像之前那般畢恭畢敬,經常擾邊,對戰争簡直是躍躍欲試。
但仆固艾依覺得有些奇怪:“靈州離北鹖可不近,若他們隻是想制造混亂,沒必要入了大梁境内還走上這麼遠。況且,他們停留得時間越久,被發現的可能就越大。”
她想到一種可能:“莫非,莫非是沖着長公主來的?”
李清壁肯定道:“不是,當時那些人見我身邊有護衛,完全沒想着要近我的身,應該是不認識我。”
她努力回憶當時的情形:“那些人并沒有特定的目标,見人就砍。”原本因為害怕而模糊的記憶漸漸清晰,“不,也不是見人就砍。他們傷害最多的是孩子和老人。”
仆固艾依還在思索着,李清壁問她自己能不能也去看看那些被抓住的人。
仆固艾依有些擔心:“地牢是肮髒血腥之地,恐會沖撞到你。”
李清壁語調依然溫柔,但帶着不容拒絕的堅定:“阿娘,讓我去吧,我也想去弄清楚我究竟殺了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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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州府衙的地牢,仆固艾依和範巡陪着李清壁來到關押還活着的那幾人的牢房門口。
那些人操着蹩腳的大梁話,語氣嚣張:“怎麼?還不殺我們?怕了嗎?”
李清壁聽着有些不對勁:“你們是北鹖人?為何要來靈州作亂?”
領頭的那人用北鹖語回道:“想來便來,如今大梁早不是百年前,我們想在大梁做什麼就做什麼。”
李清壁自小習胡語,便又用北鹖語與他們多說了幾句。
沒幾句她就發現了不對勁,便用西番語問接着問了一句:“你們來這邊多久了?”
那人也沒發現端倪,下意識用西番語答:“好幾年。”
身旁的同伴想阻止他,已是來不及了。
此時,範巡身邊懂西番語的屬官也察覺到異常。
李清壁冷聲質問:“你們來自西番,為何要冒充北鹖人?”
自二十年前那場兵亂以來,西番趁機占領大片大梁疆土,如今與靈州以賀蘭山為界。仆固艾依祖上從草原來,她懂一些北鹖語,靈州也有懂西番語的屬官。
但隻有李清壁,是自幼被要求既要學北鹖語,又要學西番語。是以她沒幾句話就發現這些人的北鹖語帶着濃濃的西番口音。
範巡看向身邊那位屬官,那位恭敬道:“大人,确是純正的西番語。”
範巡怒道:“你們真是賊心不死!”
不過是抓住北鹖近年頻繁擾邊的時機,加劇大梁和北鹖的矛盾,再趁虛而入。
那人卻有些癫狂:“憑什麼?憑什麼你們生活在氣候溫暖,物産豐饒的好地方?我們卻一年中大部分都是要凍死人的風雪天。總有一天,你們的土地都将歸于我們。記住我的名字,我叫頓珠。我們幾個今日死了,我的族人卻會過上好日子。而我的名字,會被他們永遠銘記。”
這種話範巡早都聽膩了,懶得聽他這番言論,恭敬地将李清壁送出府衙。
剩下的她自不必管,那人聽起來義憤填膺,實則荒唐。為了自己過上好日子,便去掠奪他國疆土,這是強盜行徑,君子為此不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