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允溪低下頭,支支吾吾:“我、我不回家。我阿娘會罵我的。”
能讓向來溫柔的何雲生氣,應該是犯了不小的錯。李清壁拉過她的手輕輕拍了拍:“說吧,又闖了什麼禍?”
桓允溪避重就輕:“我不想讀書,先生又聒噪,我煩他。”
“還有呢?”
她見逃不過李清壁的火眼金睛,索性全交代了:“我趁着先生課間小憩,把他胡子剪了。”
李清壁無奈搖頭,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呀!真是胡鬧。這次我不幫你說話。”
桓允溪垂着頭:“那我還是先回去吧。”現在回去,說不定何雲還沒發現她偷溜出來的事。
桓允溪是何雲成婚多年才有的孩子,何雲疼她卻并非沒有原則。她不尊師長,何雲不會輕輕揭過這件事。
她深吸一口氣,又吃了兩塊糕點,準備以最好的體力迎接回家後的處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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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壁回到燦雲堂之後,便開始寫信。
皇帝讓她注意着範家,但對她又不能完全放心。
李清壁知道楊亦書是皇帝安插在她身邊的人。但她卻也還沒發現楊亦書對她有什麼異常的窺視。
她想了會兒,提筆行雲流水寫完了這封信。
信足足一頁,其實就幾個意思:
第一,範家人就是一堆隻會打仗的大老粗,沒什麼不對勁的。第二,範家人對她也都挺好的,隻是驸馬年紀太小玩心重,夫妻感情一般。第三,靈州好幹,她想吃些新鮮菜蔬都沒有。她要範家人修渠好種菜,可是靈州拿不出錢。
既不能讓聖人覺得靈州怠慢了她這個公主,也不能讓他覺得是自己和驸馬感情好在幫着靈州隐瞞,還要想辦法讓聖人給一筆錢修渠。
她寫完信,便将信給了楊亦書讓他寄出。若是給别人的信,她知道楊亦書會拆開。但這封給聖人的,他不會。
另外,她叫楊亦書給張應傳了口信,約他明日過府叙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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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李清壁寫信的時候,範希誠也嘴裡叼着胡餅,正奮筆疾書。他在前線這麼久,終于找到機會能寫信回去。
他是不奢望李清壁能主動寫信給他,隻要她能回他的信他就很滿足了。
他們大軍到前線也大半月了,一直在城外紮營,還未與敵人正面交鋒過。北鹖人可惡便在這點,知梁軍來援後自己人數不敵,并不正面進攻,隻四處作亂。
直到近日,北鹖人耗不起了,才大規模打起來。他今日斬殺了五個敵人,自己身上中了幾刀,但都是小傷,不足挂齒。
若是在靈州,一分的疼他也能演成十分,必要惹得李清壁狠狠心疼。長公主心思純善,連他睡小塌上受冷都會心軟,見了這些傷口說不定能心疼得落下淚來。
可這裡是硝煙密布的戰場,死傷不計其數。他這點小傷,用酒消消毒也就罷了,軍醫都嫌浪費藥。
桓允舟和範希儀職位高,整日裡需要操心之事比他多很多。因為和桓允舟同住一個營帳,晚上是可以見到的,範希儀與他是時常見不到面。這點小傷,他也不欲讓他們知曉。
他想讓李清壁知道這件事,不過是想從她的心疼裡印證,他們之間,不是他自己的一廂情願,她也是在乎他的。
可提筆之後,終究是未寫下這些事。
他隻說軍營裡的大鍋飯不好吃,待回了靈州要好好大吃幾頓;他說原來再往北去,風光與靈州也大不相同。待不再打仗,若她願意,可與他同遊。
他說不知公主府修得怎麼樣?若是李清壁拿不定主意可以找何雲瞧瞧,桓家的新宅子便是她督建的,很有些經驗。
他說靈州夏日也是暑熱難耐,一定要記得多放些冰在屋裡,但夜裡萬不可貪涼,一定要移出去。
他想說的太多,總歸是寫不完。這些話若是在靈州,還不夠他一天說的。可一個多月想說的話,紙上哪裡寫得完。此時之想念,若是飽讀詩書之人也可賦詩一首以表思念。
怪他讀書時不認真,隻能匆匆寫下:“念卿萬千,思鄉心切。盼複。”
腳下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再往北去便是北鹖之地。他擡頭看了看無垠的星空與懸于上方的明月,忽然明白了為何那麼多詩人都愛寫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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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應昨日便讓侍從将衛臨風洗得幹幹淨淨,梳整齊那一頭雜毛,換上幹淨的藍布衫,他又狠狠心買了自己舍不得用的上好的潤膚霜給衛臨風塗上。
這絕對不是因為他心疼衛臨風。衛臨風形容不整和他一起出門,他面子上也不好看,這隻是為了給長公主瞧的,他心裡想。
他來這裡隻是為了長公主,怎麼會對無關之人升起不必要的同情心呢?他當年可憐之時,也隻有長公主肯幫他。
這下衛臨風倒是确有了幾分安靜小書童的模樣,隻是曬得黑了些。
昨日收到長公主傳喚,張應激動不已,今日一大早便沐浴更衣,熏了淡雅好聞的檀香,神采奕奕準備過去。
他住的地方離範家并不遠,便帶着這孩子走過去。
之所以帶着衛臨風,一是這孩子是大家一起遇到的,也是他自告奮勇要收留的,需得讓長公主知道他是将人好好養着的。其次,這樣帶在身邊,也能顯得他心地善良,愛護弱小。
可不幸的是,他在範家大門口就遇上了桓允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