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壁坐着,但是身體發軟,完全沒辦法支撐自己的身體。仆固艾依站在她身邊,輕輕将她抱進懷裡,溫柔地安撫:“殿下,一個月,相信我,齊王殿下已經好了。”
如溺水之人抓住眼前唯一的浮木般,李清壁緊緊抓着仆固艾依的袖子:“真的嗎?”
“真的,相信我。殿下,先用了晚膳。吃飽了你明天才有力氣趕路。”
仆固艾依哄得人勉強吃了點東西,燃了安神的香,看着她睡下,又馬不停蹄去安排明日的出行事宜。
除了李清壁的兩百侍衛,她連夜派人傳信給範巡,緊急從軍中抽取了精銳二十人,由校尉傅元帶隊,一同護送李清壁。她又讓人從範府的收藏中找出好些特别的藥材,裝了幾大箱,心裡祈禱還能派上用場。
她這位公主兒媳,從小被金尊玉貴地養着,去年到靈州的路上已經吃了大苦頭,如今又要來上一遭。況且這次還是齊王重病,心裡也不知該有多難過。
仆固艾依心裡又升起濃濃的愧疚。
在聽到齊王重病之時,她先是為李清壁的心情擔心,又為齊王可惜。她見過齊王的,博學多才,人雖然清瘦但很是俊朗,還十分平易近人。可惜,天妒英才。
她愧疚的是,在這可惜之外,她内心深處,竟然有絲絲慶幸。幸好當初沒有讓洛娘嫁給齊王。如今的齊王妃程荻,也不過才十七歲,成婚不到一年丈夫便重病,心裡該有多煎熬。
但人總歸是心疼自己的孩子更多一些。她懷着這樣的愧疚,又為李清壁随行的東西中添上了許多靈州特産,希望李懷的身體真的如她所說,已經好轉,這些東西都還能用得上。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李清壁已收拾妥當,城門一開仆固艾依就送她出了城,叮囑她千萬保重身體。
——
豐州城,鄧府。
桃香給範希儀換好藥之後,她便準備離開。
桓允舟在外面等着。桓将軍高大英俊、戰功卓著,範校尉英姿飒爽、女中豪傑,聽說這兩人還有青梅竹馬的情誼。
她暗暗感歎真是佳偶天成,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不料出門之後桓允舟竟然伸手将她攔下,要問她範希儀的傷勢如何。
她如實答了,心裡卻覺得這兩人真是奇怪,都是未婚夫妻了,這些為何不當面親自問。
桓允舟當然可以當面問,隻是他擔心範希儀性子倔,不跟他說實話。
距離受傷已經快二十天,範希儀白日裡有力氣一直坐着,還能翻翻書。
見桓允舟過來,她頭也沒擡,隻問他:“查得怎麼樣了?那些反撲的北鹖人也太奇怪了,縱然我們遇到雪崩,他們也隻有幾百人,怎麼想不開要送死?”
桓允舟在她對面坐下,看了看她手裡的書,是時新的話本。
他微微笑了笑,洛娘在戰場上所向披靡比很多男人還要厲害,但其實還是一個愛看話本的小娘子,特别可愛。
他心裡軟了又軟,溫聲道:“是沖着我來的,那些人本來也沒打算活着回去。”
範希儀終于從話本裡擡起頭:“為什麼沖着你來?”
“他們是北鹖阿史那思的私兵。就是在陰山下我殺的那個北鹖将領,他們要為阿史那思複仇。”
範希儀不置可否點點頭,繼續慢慢翻着話本。兩人都沒說話,隻這樣默默待着,範希儀翻着書,桓允舟時不時給她添茶,竟也有一種奇異的和諧。
好半晌,桓允舟才憋不住問:“洛娘,那日你為何要幫我擋箭?”
範希儀合上書,正色道:“戰場上,同袍之間守望相助,本就是常事。你不必自責,是其他人我也會這麼做的。”
不,這不僅是自責,還有心疼。
洛娘從軍這麼多年,還未曾受過這麼重的傷。那日,他見到洛娘趴着床上由大夫治傷,那張總是健康無比、白裡透着紅的臉蛋白得吓人,連擡眼瞧他們都沒什麼力氣。
他無比後悔,怎麼那時候就沒注意到那支箭呢?怎麼偏就背對那邊站了呢?
但顯然範希儀并不在意這件事,還問他:“這邊也差不多了,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他為她添上熱茶:“兩日後吧,明日我去和鄧将軍辭行。快過年了,不打擾他們了。”
——
慶州城外,李清壁的隊伍停下修整。說是吃午膳,其實就是一些幹巴巴的胡餅,配着水囊裡的熱水努力咽下去充饑。
她太急着趕路,隻有晚上停下來時,才會像來靈州時那樣叫人煮一些幹肉湯。
這些日子,她吃不下飯,夜裡也是翻來覆去睡不着,一睡着便是噩夢連連,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這些跟着她的人也都和她一樣遭罪,她不是熟視無睹,打算從自己的私産裡拿錢出來,這段時間給他們三倍的月錢。
路上沒什麼人,一隊人馬冒着寒風疾馳在官道上,逐漸靠近,楊亦書和傅元同時發現,警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