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過了兩個時辰,李清壁那邊又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在外邊睡覺,範希誠一向警醒,遂立馬起身去看她的情況。
客棧的屋子裡沒有地龍,李清壁半夢半醒間感覺到湯婆子的溫度漸漸褪去,冷得出奇。她的腳已經徹底冰涼,她努力将自己的腳蜷縮起來,互相摩擦企圖讓身體熱起來。
但身上哪裡都是涼的,如何都無濟于事。
範希誠起身過去,聽見她口中呢喃,似是在說冷。他猶豫一會兒,還是伸手,沒觸到她的身體,但清晰感覺到她的被子裡比起冰窖也好不到哪裡去。
李清壁卻被他這動靜吵醒了,睜眼一看,竟然有人将手伸進她的被子。她腦子還未清醒,身體卻下意識反應,擡腳便踹。
範希誠還沒反應過來,一聲驚呼,人已經一屁股坐地上了。
聽到聲音,李清壁才反應過來是他。
“阿石,你做什麼?”
範希誠在黑暗中一手撐着床柱站起,一手揉着摔疼的屁股。
他語調帶着十足的委屈,自信絕對能激起李清壁的同情心。
“我聽見你說冷,就過來看看被窩是不是太涼了。阿九姐姐,你别誤會,我真的沒有旁的心思。”
李清壁信了他的話,解釋道:“太黑了,我還以為是歹人。”
範希誠連連認錯:“是我的錯,我沒點燈。”這便揭過了這件事。
“你剛剛說冷,我剛剛也确實覺得你的被窩裡面冷得不像話,這樣你可怎麼睡呢?”
此時客棧已是萬籁俱寂,再去找熱水也沒人供他們驅使。李清壁隻能搖搖頭:“沒事,還有兩個時辰就天亮了。”
範希誠垂眸沉思:“我有個法子,能幫你把腳暖熱,隻是有些冒犯。”
李清壁實在怕冷,若不是急着趕路,這樣的冬日她大概隻會待在屋裡,寸步不出房門。大概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法子,她心一橫應了。
範希誠便拖掉了自己的鞋襪,坐在床尾,拉開被子蓋住自己的下半身,再将她嬌柔冰冷的雙腳抱在懷裡。
“我給你暖着,快睡吧。”他也困得不行,背後又有傷不能靠着,隻能是側身倚着床柱,眯着眼睛休息,頭一點一點的。
此時月光還算明亮,李清壁得以看清他的姿勢,少年明明自己都困倦到極緻,還想盡辦法給她暖腳,她又有些于心不忍。
李清壁:“你也躺下吧。”聲音輕飄飄的,畢竟她再怎麼樣也是長公主,邀請一個男子對她來說太過陌生。
範希誠卻聽得清清楚楚,他又覺得她心裡大概對自己是有情的。
“好。”他側身躺下,依舊将她的腳抱在懷裡。
陌生城鎮,鬧市逆旅,呼吸的聲音清晰可聞。他們在這張床的一頭一尾默默躺着,誰也沒多說什麼。
自這夜往後,等到大半夜湯婆子涼了,範希誠總要起來幫李清壁捂腳,不厭其煩,還有些自得其樂。
正月十六,一行人終于趕到了洛陽,他們将在此地登船,一路經汴州、宋州、泗州、揚州等地南下,最終到達江南東道的越州。此行中大部分人都未曾去過那麼遠的地方。
上了船,範希誠直接大搖大擺吩咐丹若:“我的傷好了,與殿下同住即可,不用另外安排房間。”
丹若沒有擅自答應的膽子,擡眼去瞧李清壁的意思。直到李清壁點了點頭她才去招呼搬東西的侍衛們将驸馬與長公主的東西放在一處。
若說範希誠呢,這一路上也學了幾分聰明,他知道若是直接去跟李清壁說要與她同住,她就算心裡有幾分願意大概也是也不好意思說出口的。
他便直接吩咐丹若去做,但丹若這丫頭不聽他的話,必會去問李清壁的意思。隻要李清壁沒攔着丹若,他就知道長公主殿下其實是願意的。
她性子矜持,不願主動。沒關系,他臉皮厚。
隻要他範希誠沒變成啞巴,他們之間就絕不會有誤會與隔閡。
他們一行人一早登船,正午時已行至江心,江面寬闊,煙波浩渺,是長在北地的範希誠從未見過的壯麗景象。
他激動得不行,拉着李清壁要出去:“阿九姐姐,我們出去看看吧。”
他知道這些日子李清壁雖然面上不顯,但心裡十分擔心齊王的病情,希望她見了這景色,心裡的郁氣能消散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