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荻安頓好他們便先走了,她手下的人也将李清壁帶來的一幹人等都妥帖安頓好。
“真好,阿兄的身體瞧着比起從前在長安時也不差什麼了,若是再好好養養,說不定能與常人無異。我帶着滿腹擔心來到越州,沒想到竟然迎來了這樣的好消息。”
李清壁的語氣中是掩飾不住的喜悅,原來她也會有情緒如此外露的時候,範希誠情緒有些低落。之前他們二人單獨相處時,都是範希誠叭叭個不停,此時卻倒了個。
“你上次帶我去的元福寺果然靈驗!待回了靈州,我要給那兒的菩薩塑一座金身。山路難行,再給他們修一條能供馬車過的路,我日後要常去。我還在那口井那裡求了事事順遂,說不定也有些用,回去要不把欄杆給它修得更華麗些,你覺得怎麼樣?。”
李清壁這會兒開心得想與他分享自己的喜悅,範希誠卻才說了自進門後的第一句話。
“都好,待回了靈州,我去安排。”
原來之前他虔誠地求神佛保佑他們攜手共度直至白頭時,李清壁都在為李懷的身體祈禱。
“當然是極好的事,阿兄是胎裡帶的體弱,從小到大吃了不知多少藥,如今重病之後,竟然有漸漸好轉的迹象。這真是太好了!”
範希誠愛屋及烏,自然也是真心為李懷開心,隻不過這開心之外,他忍不住有些低落罷了。
他自生下來就能吃能睡,是個好帶的孩子。除了到了讀書的年紀,卻總是不專心進學,叫人有些煩惱之外,從未叫父母受過多餘的累。
他受過的苛責少之又少,自己也不是愛多想的性子,被罵後他睡過一覺醒來,便又精力充沛,能忘卻之前的所有不快。
低落這種情緒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過陌生。
人生十七年中所有的患得患失,都是因為李清壁,他甘之如饴。
王府的丫鬟送來了一桌菜,範希誠催她用飯:“快坐吧,阿九姐姐,你也餓了吧。嘗嘗王妃說的這個魚。”
他給李清壁夾了一筷子魚,自己也夾了一小塊,放入口中:“有點怪。”
李清壁就停下筷子,似是在猶豫。幼時在宮宴上她也嘗過海魚,從禦膳房一路送過來,吃的時候已經涼得差不多,那滋味絕算不上好。
在路上風餐露宿的時候,李清壁絲毫不矯情,連着好幾日吃幹胡餅也能對付過去。但到了有一桌子美食供她選擇的時候,她就不僅要講究色鮮,最重要還要味美。
範希誠又夾了一筷子:“好像還行。”
李清壁夾起了那塊魚,範希誠也又夾了一筷子:“還不錯,挺鮮的。”李清壁被他這一番表現說服,将那塊瑩白的魚肉放入了嘴裡。
很快她又夾了一塊:“确實不錯。”
——
程荻安頓好李清壁她們之後,緩步回了齊王府正院,李懷身體還是有點虛,已經躺在榻上閉着眼小憩。
自從那件事被爆出後,李懷雖在人前依舊給她體面,人後卻不怎麼理她,夜裡都與她分了被子,背對她睡。
她是騙了李懷,她認。但隻要如今的結果皆大歡喜,她落幾句埋怨又有何懼。
當時李懷自覺時日無多,竟然說出要她守寡後再嫁的話。她也實在是無奈之舉。
她也累了,一大早忙裡忙外安排好一切,再與李懷去門口迎接,加之這幾日原本精神就不太好,她實在也是乏了。
她父親為官清廉,從前做知縣家的小姐時,她身邊隻有一個伺候的丫鬟。至于家裡的雜事,都有母親打理,她雖跟着學了些,但知縣家的中饋如何比得了王府。她一開始面對齊王府的中饋的時候,仍是頭痛不已。
回想起那時的無措,她有些心疼當時的自己。陌生又體弱的丈夫,剛成婚就開始南下的行程,從沒見過的巨額賬目,數以百計的仆役下人要安排着做事。一樁樁一件件竟也讓她熬過來了。
她實在是有些疲倦了,撩開床帳,躺下去就睡熟了。
李懷其實并沒有睡着,隻是聽到了程荻回房的動靜假寐。他還沒有想好該怎麼面對她。
被如此欺騙,他的第一反應當然是憤怒。
但他是文人,他憤怒不過就是說了幾句大聲話之後不理人。他有些懷疑是不是太輕了,程荻都沒來哄他。
這幾日他漸漸冷靜下來,其實已經想明白其中的症結,明白程荻是為了他好,隻是還沒等他拉下臉去和好,李清壁一行人就先到了。
他心情實在激動,自李清壁到了便隻顧着與她說話,再挑揀挑揀驸馬的錯處。誰料驸馬老實得很,規規矩矩跟在後面,暫時挑不出什麼錯,也不知是裝的還是真的。
若真老實便還好,若是不老實,他一定得讓驸馬吃吃苦頭。
等他回了屋,又開始想與程荻的事。他思來想去,覺得要不自己先給她個台階吧,她願意下那不就皆大歡喜。
她要是不願意的話……
那他就再想想辦法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