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峰知道陳泱不一樣,她紮手,咬人,不服輸。
但當她頂着清水芙蓉的一張臉,配飾也不帶,杵着拐就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美人的桀骜。
衆人怔愣間,秦峰起身走向她,親昵地伸出手:“你說你,都扭了腳還非得跟過來,這麼不放心?”
一句話,三分打趣,七分暧昧,任誰聽了都會覺得兩人關系不簡單。
搭上他小臂,陳泱不動聲色地保持着距離,笑着應道:“當然不放心啊,身為秦總今晚的女伴,怎麼能因為一點小傷就擅離職守呢?”
秦峰眼底的得意因這句話的公事公辦消散不少。引她入座後,不冷不熱地作了引薦,又示意侍應生給她添酒。
“來,和我敬趙總一杯。聽聞趙總的那個大項目就要啟動了,還得請您多多關照,給我們泱泱留個機會。”
秦峰這番話說得周全,也合了陳泱的心意,場面上的活該做還是得做。
她大大方方端起酒杯,笑得明媚可人:“趙總出品的《如夢初醒》和《破繭》都是有口皆碑的佳作,若有機會和您合作,是我的榮幸。”
“哈哈哈,好說好說。總聽人說陳老師顔值和情商雙絕,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Cheers!”
陳泱來之前就做好了一場硬仗的準備。
和晚宴的點到為止不同,這樣的聚會本質上就是酒局,三巡是基本操作,要表誠意,四五巡也不為過。
仗着自己千杯不醉的酒量,敬了一輪又一輪。
她每把話都說得圓滿周到,禮貌又不失趣味,哄得座上賓主盡歡,更有醉意上頭的嚷着明天就給陳泱送劇本。
正當她暗自慶幸,想着自己這把賭得不差,卻見秦峰叫過侍應生,低聲說了幾句,不一會兒,從外面走進來四個女人。
各個妝容豔麗,眉梢吊着十足的風情,一進屋便自覺地分坐在各個男人身側,倚着攀着,軟膩得像是沒有骨頭。
陳泱收回視線,笑意淡了幾分。
這個圈子的爛把戲多,偶爾會點風月場的人過來作陪,但大部分人都顧及着基本的體面,鮮少有直接叫到桌上來的。
秦峰把這些女人叫進來,當衆下她臉,好叫她認清一個事實:他能捧她如珠如玉,也能推她跌入塵泥。
她七竅玲珑心,如何不明白。
但明白歸明白,她從來就沒想過真的依傍秦峰,自然也就無動于衷,更不會把自己搭進去。
陳泱面不改色地吃菜喝酒,偶爾應和兩句桌上的笑話。
秦峰見她不接招,索性湊近她耳邊,将話徹底說了個分明:“跟了我吧,你要什麼我都給得起。”
生理性的厭惡激得她後頸汗毛倒豎。
忍着反感,她假意羞怯地後撤了半個身形,順勢推開了秦峰的圍靠:“秦總别急,你讓我想想。”
說罷,不疾不徐地站起身,走進了洗手間。鎖頭一下,她毫不猶豫地掏出名片,撥通了周岐的電話。
很快,聽筒傳來熟悉的聲音:“你好,請問哪位?”
不想顯得脆弱,她努力抑制住話裡的顫意:“周、周岐,是我,陳泱。”
對面語氣瞬時輕快許多:“小泱泱?怎麼,想通了來找岐哥哥叙舊嗎?”
“你還在公館嗎?”
“在啊,剛應酬完。”
不等陳泱回答,外面有人開始敲門,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急。
她趕忙打開水龍頭,高聲應道:“我馬上出來。”
周岐終于察覺不對勁,語氣變得嚴肅:“你那邊怎麼了?”
“五樓西翼的百麗宮,能麻煩你過來一趟嗎?我眼下有點脫不了身,拜托。”
她一口氣提起出請求,心擂如鼓,再也抑制不住尾音的顫抖。
那邊默了默,沒有立刻回答。
就在陳泱一顆心高懸不下,以為對方不念舊情時,耳邊傳來一句溫潤的應承,帶着幾分安撫的意味:“我馬上過來,很快。”
是沈時昱。
恍惚間,她想起十七歲那個夏季。
風掃竹林,白鹭驚翅,在那個古樸幽靜的宅院裡,她在心底隐秘地把每一次診療當作約會。
總是提早很久去,等着他,盼着他,心像春日間蘇醒的雀鳥,在胸骨下歡騰。
時隔多年,少女的悸動遠得像上輩子的事情。
她沒想到自己還會和從前一樣,因為這個人的即将到來,而感到心安甚笃。
嘴唇嗫嚅了幾下,她輕聲道:“好。”
陳泱估摸着時間走出去時,侍應生已領着沈時昱進了門。
秦峰原本因為她的推拒神色不豫,一見沈時昱進來,哪兒還顧得上這些,連忙起身去迎接。
他确實沒想到沈時昱會來這裡。
席間他提過散場後的安排,沈時昱沒有表态,周岐便端起酒杯,徑直将話頭接了過去。
想是未婚妻在,多有不便。秦峰也就不敢勉強,隻是象征性地遞了兩張邀請函過去。
誰能想到,這尊大佛竟不聲不響地來了。
此時,衆人的酒也醒了大半,酒色催發的欲念都紛紛收斂,悄聲揮退了身邊的女人。
沈家人重禮,不入流的玩法隻會惹其不快,更不要說眼前這位谪仙似的人物,酒池肉林于别人是奢靡,于他而言就是亵渎。
秦峰陪着笑臉将人引入上座,陳泱卻罕見地沒有眼色,愣是坐在原處沒有讓的意思。
他眉眼一沉,剛想上前提點,沈時昱已然拉開她一旁的主位坐了下去。
“秦總也坐吧。”沈時昱看了眼下位,又看向秦峰,反客為主的意思非常明顯。
此話一出,席上衆人的臉色有些不自然。
沈家勢大不假,但如此直白地落人顔面确實亂了規矩,也不知秦總能否忍得下這口氣。
秦峰倒也不負衆望,咧開嘴角就在沈時昱下方落座,還不忘招呼人過來添酒。
骨節分明的手便懸覆在杯口之上,男人語氣溫和又不容反駁:“酒就不喝了。麻煩給我杯清水,給這位女士也倒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