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價虛高了。”陳芸有些訝異。
拍賣時她一直在旁看着,早在叫到450萬的時候,她就想喊住陳泱。她玩翡翠也許多年了,這镯子種水固然好,但估值最多400萬左右。
拍賣或許會有些的波動,但是以上浮近40%的價格拿下,就沒有任何投資的意義了。想來這個買家确實很中意,勢在必得又有錢任性。
陳泱順勢倒在母親懷裡,半開玩笑地撒嬌耍賴:“女兒真是太不中用了,連一個镯子都不能為媽媽拿下。”
順了順她的發尾,陳芸笑道:“你要真是頭腦一熱,花大價錢去搶下來,才得把我氣死呢。”
晶亮的水眸眨巴了兩下,陳泱脆生生地說:“那肯定不會。看翡翠這件事上,我雖然趕不上媽媽的一雙火眼金睛,好歹也學了兩分皮毛。”
輕輕刮過她的鼻尖,陳芸眼裡滿是寵溺:“貧嘴,好賴話都讓你說了。”
單鶴鳴推門進來時,正好撞上母女倆打趣逗樂的場面,心理建樹許久才準備好的臭臉差點兒就破功。
對着門坐的陳泱率先看見了他,急忙站起來,往前迎了兩步,又蓦地收住腳,站在原地扯開一抹笑,怯生生地喚了句:“爸。”
單鶴鳴年近甲子,雖然鬓角染霜,卻目光矍铄,立身如松,不見一絲老态。硬朗五官和輪廓,不笑的時候看着很是威嚴。
他闆着臉哼了一聲,算是應答,徑直繞過陳泱走到沙發旁。見她傻愣愣地杵在原地,又硬聲硬氣地補上一句:“過來坐吧。”
陳芸嫌棄地白了他幾眼。死老頭,裝,看你能裝到什麼時候。
“快過來,到你爸爸的了。”
兩次深呼吸後,陳泱收拾好自己失落的心情,走過去挨着陳芸坐下。拍賣師已經開始對《悲秋》進行介紹。
作為國寶級的山水畫大師,單鶴鳴的作品一直都是千金難求。早在确認參與本次拍賣時,業内關于這副作品最終成交價的競猜就沒有停過。
很少人知道,《悲秋》是單鶴鳴在陳泱離家那年創作的。畫裡山河破碎,枯木與怪石栩栩如生。蕭索秋意,萬古愁腸,被展現得淋漓盡緻。
陳泱第一次在展館中看到這幅畫時,内心大恸。她想自己一定是傷透了他的心。
拿出《悲秋》拍賣,是否意味着父親願意放下芥蒂,諒解她的一意孤行?
心裡這麼想着,她做好了茶,雙手捧盞,放到單鶴鳴面前,輕聲道:“爸,喝茶。”
單鶴鳴一眼掃過去,陳泱低着頭,烏黑細軟的發絲垂落在細白的頸子兩側,小而圓的發旋兒沖着他,柔弱裡透着一股子倔強。
仔細想想,這脾氣從她咿呀學語時就有了苗頭,别人第一句都叫媽媽或爸爸,她第一句是不要,不要。
這麼多年漂泊在外,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他淡淡嗯了一聲,端起白瓷茶盞,抿過一口,悠悠地說道:“瘦了。回家讓張嬸做幾道你愛吃的。”
陳泱仰起臉,漂亮的一雙眼彎作兩道月牙,梨渦淺淺:“好。”
《悲秋》的起拍價是2000萬。拍賣師宣布起拍後,場内競價推進得零碎寥落,完全沒了之前激烈的态勢。
畢竟這麼高的起拍價,若起勢太猛,成交價就會是天文數字。縱然知道可能有這樣的原因,但陳泱還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躁。
大衆對慈善拍賣的關注度本來就高。在這樣的情況下,一代大師首次參與拍賣,代表作卻在場上遇冷。那些無良媒體為了博取流量,還不得咬死這個熱點大做文章。
她不能眼睜睜地看着父親因為這場拍賣成為營銷号攻讦的對象。
想到這裡,她把手向出價鍵伸過去。
“做什麼?”陳泱的小動作全被單鶴鳴收入眼底,他目光如刃,将她的手定在原地。
“我,”被逮個正着,陳泱索性雙手一攤,直截了當說出想法,“反正也沒人知道我們的關系,再說這又不是惡意串通,公平競拍總可以的吧。”
她說得坦蕩,卻讓單鶴鳴臉色沉下來:“賺了幾個錢,就連老爸也不想要了?”
這帽子哐當一下,砸得陳泱一頭霧水。不懂為何父親突然變臉,把話說得這麼重。
旁邊的陳芸輕歎,一邊撫摸她的發絲,一邊無奈解釋:“泱泱,你也想得太簡單了。
拍賣規則有法律效力,這種價位的拍品,你作為利益相關人是不能競拍的。雖然我們家這層關系還沒有對外公開,但不公開不代表你可以。
退一萬步說,以後要真被人知道了,錢是小事,傷及名譽,那才是緻命的。”
确實,對她和單鶴鳴而言,名譽是立身之本,卻又如此不堪一擊。最微末的污點都有可能使他們所有努力和成就付之東流。
難怪父親急眼。了解其中利害,陳泱悻悻收回手。
“你也先别急。别看現在場面不溫不火,出價的頻率卻很穩定。很多天價藝術就是在這樣的節奏下誕生的。”
母親這話讓陳泱開始靜下心觀察場上的情況。就他們說話的當口,已經喊到了3700萬,比之前網傳的估價還要高上不少。
此時參與競價的隻剩三方,一個坐在大會場前排的電商大佬,一個是電話出價不知身份,還有一個應該是二層包廂裡的某位。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
陳芸也注意到了二層有人在持續出價,她“咦”了一聲,扭頭問單鶴鳴:“小沈……時昱那孩子也來了,聽說是在二樓包廂,你說會不會是他?”
沈家老爺子鐘情于書畫收藏,很有藝術見地,偶爾得了新的藏品還會邀些書畫家去沈園鑒賞,單鶴鳴的畫作他也收了幾幅。
很多年前,沈時昱為讨老人開心,總會用心去尋些書畫藏品,各大拍賣行都有他委托的經理人。陳芸常年負責基金會公益拍賣這塊事務,倒也遇見過幾次。
“隻是這沈老爺子過身後,拍賣會就很少見沈家出手了。要說是他,又有點牽強。”陳芸自顧自地分析着,父女倆誰都不搭話,一個是不關心,另一個是不想沾邊兒。
此時場上競價已經喊到4500萬,超過之前的北宋汝窯天青釉洗,成為本場最高價,卻依然是剛剛三足鼎立的架勢。
隻是價格越高,買家出價的時間間隔就會越長,除了二樓那位,一直保持勻速提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