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泱此時心已經完全放下,她單手支頤,起了看熱鬧的心思。
花錢這件事上,她難得的和沈時昱一個德性。隻要是錢能解決的事情,他們都花得幹脆,沒有半分糾纏的耐心。這麼吊着剩下兩個買家,不太像他的行事做派。
剛剛那個镯子,拍得就很像他。
到了5000萬的時候,電話出價的買家已經退出。好嘛,決賽圈了。拍賣師的語氣也越來越高亢:“場内前排出價5200萬,還有更高的嗎?”
“5200萬一次!5200萬兩次!”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這是最終成交價時,陳泱也沒了興緻,後靠在沙發椅背上,琢磨着晚上回家讓張嬸做點什麼好。
“6000萬,場内出價6000萬!”
直接跳價800萬。陳泱猛地擡頭去看電視大屏的轉播,拍賣師的視線在他面前的電子屏掃了又掃,那是,二樓的出價。
心念電轉間,陳泱便确定了,是沈時昱。
“6000萬一次!6000萬兩次!6000萬三次!恭喜拍賣ID3514的買家,以6000萬人民币的最終成交價獲得單鶴鳴先生的山水畫《悲秋》。”
摁下浮動的心思,陳泱端起茶杯,朝着單鶴鳴的方向擡了擡,笑眼盈盈:“恭喜爸爸,首拍大獲成功。”
現代水墨畫裡,能夠拍出千萬以上價格的不多,6000萬算是很好的成績了。
單鶴鳴不在乎這些虛頭,神色沒有太大的起伏,但見陳泱高興,他心裡也松快,起身離去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溫聲道:“家裡見。”
按照流程,本場慈善拍賣中創下最高記錄的拍品作者,要接受合影和專訪。
為了瞞着這層關系,一家人兵分兩路,單鶴鳴和陳芸露面,陳泱則從原來的VIP通道下去,先行回家。
陳泱在電梯裡給文心發了消息,出來時保姆車堪堪停在門口,文心正拿着她的披肩和墨鏡等在車邊。
一見到她,便拿着東西迎了上去:“還順利嗎?”
細膩的披肩擁圍着纖弱的肩頭,陳泱撥弄出壓在下面的長發,臉上帶着幾分得意:“相當順利,爸爸那幅畫創下了全場最高記錄呢!”
她那副小孩炫耀父母的表情令文心忍俊不禁,卻還是真誠地祝賀道:“那要恭喜叔叔了。” 接着,話鋒一轉:“那你呢,今天拍的是什麼?”
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陳泱上揚的眼尾往下掉了掉,嘴一癟,聲量也小了些:“沒拍到。”
“一件都沒拍啊?”文心感覺意外,嗓門兒也不由地提高了。
明星參加慈善拍賣,大小都得表示點兒,不然很容易被扣上假慈善的污名。何況陳泱還是進組以後請假出來參加,在某些激進的事業粉眼裡,更是“罪加一等”。
“我拍了!沒拍到嘛。”雖然嘴上辯了兩句,但她也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系。因為牽挂着家裡的事,确實沒太留心去拍賣,挨罵也不冤枉。
捏緊披肩,陳泱輕歎一聲:“給俞姐打個電話吧,讓她準備一下公關預案,估計晚點兒就會有我的詞條出來了。”
文心點頭,立刻掏出電話給俞非晚打去。陳泱擡腳往車邊走的時候,一道清越的聲音喚住了她:“陳泱姐姐!”
循聲望去,隻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捏着信紙站在不遠處,望着她,眼裡盛滿她熟悉的雀躍和期待。
被汗水濡濕的耳發貼在她瘦弱而青澀的面龐上,胸腔急劇起伏,微微喘息,應是一路跑來的:“陳泱姐姐,可以收信嗎?我……我很喜歡你,從早上等到現在,終于等到你了。”
陳泱沒有上前,也沒有繼續往車上走。她一向顧惜粉絲,每份心意都珍而重之,收信收花都親自去接,合照簽名也很少推脫。
但這個女孩子不該出現在這裡。
因為陳芸提前溝通,她才能從這個通道離開。這層停車場是專屬開放,一般人沒有權限到這層來。
這個女孩為什麼知道她在這兒,又是怎麼進來的,陡生的疑慮多少令她有些不安。
“對不起。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大概是陳泱的警惕讓她意識到自己的唐突,她往後退了兩步,眼裡的光忽而寂滅,緊緊捏在手中的信紙,也皺成了一團。
陳泱有些心軟。
她看了眼一旁打電話的文心,又望向那個因失落而低垂着腦袋的女孩,還是走了過去。
“給我吧。下次不要一個人等這麼久。”站在離她還有兩步遠的地方,陳泱柔柔地伸出手。
那女孩緩緩擡頭,先是怔忡地盯着她看,幾秒過後,才松開緊攥在手心的藍色信封,顫巍巍地遞過去。
咫尺之間,信翩然飄落。
指尖相觸,陳泱先是感覺到一陣涼意,刹那間這涼意變作一條冰冷滑膩的蛇,死死纏住她的手腕。
驚惶如藤蔓瘋長。
陳泱掙着手想往後退,對方卻遠不像看上去那麼瘦弱。枯槁的五指深深嵌入她腕關節一圈的皮膚,如何都甩不開。
“你幹什麼,快放開!”她壓住喉間的顫音,低聲斥道。
那女孩卻恍若未聞似的,剛剛還鮮活的雙眼此時死死鎖住陳泱,仿佛索命的厲鬼。
陳泱扭頭想叫文心,一股刺鼻的氣味撲面而來,黑乎乎的液體兜頭蓋臉地潑了她一身,力道之大,像一記重重的耳光。
她渾身濕透,如同被人施了定身咒般,愣在原地。
世界寂靜無聲,隻剩文心的驚呼。
突然,禁锢在手腕上的力道被人扯開,下一秒暖意裹身,一道聲音溫厚安撫着她:“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