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想泡壺茶,但她一向少進廚房,這幾年又沒回來,四處翻找愣是連碎茶葉都沒找到,最後幹脆從冰箱裡取了兩瓶飲用水拿出去。
她把水遞過去,沈時昱指尖觸及瓶身時,眉頭蹙起,便連同另一瓶一起拿走放在桌上,表情嚴肅:“你說你記得醫囑。”
不碰生冷。
陳泱愣了半秒,嘴唇嗫嚅,随後幹巴巴地解釋:“本來想泡茶的,沒找到茶葉。”
她被抓包的時候,鼻尖會微微皺一下。沈時昱見她這樣,表情松動,語氣也柔緩了些:“不用泡茶。你渴的話,倒杯熱水喝。”
陳泱沒動,她太久沒回了,不僅沒找到茶葉,連飲水機都沒看到。
她這副表情,沈時昱立刻了然,又實在擔心她半夜想喝水去拿冷的應付,無奈地站起身,讓陳泱帶他去廚房看看。
廚房寬敞明淨,白色和胡桃木的組合,是溫馨雅緻的英式風格。沈時昱掃了眼四周的台面和櫥櫃,目光落在洗碗機一旁的黑色立式小吧台上。
他走過去看了看,說:“直飲機在這裡,拿兩個杯子出來。”
陳泱無語。真好,這下沈時昱肯定覺得她不僅小腦不發達,大腦也發育遲緩。臉頰微紅,她翻出兩隻陶瓷馬克杯遞過去。
許是她的尴尬太明顯,沈時昱若無其事地岔開話題:“這一周的藥已經派人送給你助理了,你最近要是待在沂北,就讓她寄過來,不要斷藥太久。”
“啊,我以為……”陳泱猛地擡頭,她不是發了消息給他嗎?
沈時昱垂眼看她,溫聲道:“你以為什麼,你說換醫生就換醫生,我同意了麼?”
抿了口水,她有些局促地避開目光,卻還是嘴硬:“病人想換醫生,還需要醫生同意嗎?單方面通知就可以了吧。”
“可我們不止是病人和醫生的關系。”
“咳咳咳……”陳泱一口水嗆進氣管,猛地咳起來,逼出生理性的淚水,眼尾鼻尖都泛着潮紅。
沈時昱走近兩步,想給她拍拍。陳泱微微側身,他舉起的手一滞,調轉方向,取走她手裡的水杯擱在島台上,耐心等她順過氣。
見她不怎麼咳了,沈時昱進入正題:“今天的事情,我們聊一聊。”
會客廳裡,二人分坐沙發兩端。
陳泱摳着手指,及腰長發順着柔白的頸垂落兩側,她巴掌大的臉隐在卷曲豐厚的發絲中,看不清神色。
沈時昱吃不準她的想法,隻好再問一遍:“你聽見我說的話了嗎?”
她輕聲道:“聽見了。”
“你說說看。”
她的睫羽像蝶翼,簌簌地翕動,又将他剛才的話原封不動地重複了一遍:“你和聞小姐沒有婚約,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所以,”盯着她的側臉,沈時昱一字一句地把話說透:“沒有第三者。主觀意願上沒有,客觀事實上也不存在。”
這是他今晚第一件要與她說明白的事。
壓在心裡最重的那塊石頭蓦地被人搬走,陳泱卻并不覺得如釋重負。她沒有插足别人的感情這很好,沒有影響他的前程這也很好。
他明明可以置之不理,卻專程等在醫院停車場,巴巴地跟着她回家,耐心地與她解釋一件他原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的事情。
他是高山春雪,而她如今卻滿身污泥。
“沈醫生還有别的要問嗎?”既然去查了,肯定也看到了網上其他傳言。她與那些見過的沒見過的男人之間,幾分真幾分假,他不問嗎?
陳泱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也是,他這麼清高貴重的一個人,同她解釋聞家的事情也隻是出于涵養。至于那些烏七八糟的男女豔事,和他沒有半毛錢關系。
“别的?”起初沈時昱挑眉不解,反應過來她指的是什麼後,臉一沉,聲音也冷下來:“你覺得我會信那些?”
“為什麼不信呢?沈醫生是覺得我沒有那個魅力嗎?”陳泱勾起垂落一側的頭發,挽到頸後。她翹起腿,偏着頭看他,眼尾上揚,嘴角也上揚,頰邊的梨渦足以溺斃任何一個貪戀美色的男人。
陳泱不知,她故作的嬌俏柔媚,遠不及她羞怯的,嗔怒的,歡顔的,耍賴的各種時刻,那些美生動純粹,攝心奪魂,沈時昱都一一見過。
知道她是虛張聲勢,也知道她是蓄意挑釁,但依然覺得血液裡有股熱氣,直沖沖地往心裡鑽。
沈時昱盯着陳泱,像原野上的獵豹鎖住落單的羚羊。兩人僵持着,無聲的交鋒裡,他身形一動,緩緩靠了過去。
骨節分明的手撐在她身後,陷進柔軟的沙發中,傾身往下的時候,手背青筋冒起。
兩人越來越近,近到他能從那雙水亮烏圓的眼睛裡看見自己。
但還不夠。
沈時昱繼續往下,側臉擦過陳泱腮邊的碎發,高挺的鼻梁若有似無地從耳廓劃過。
明明突破了社交距離的極限,卻又沒有觸碰她。
暖熱的氣息全然壓住了玫瑰香,如願看見一層層紅粉從耳根竄上她的面頰,他嘴角才牽起淡淡的弧度,低聲笑出來。
那笑意低沉,隔着兩人的衣料,胸腔的震顫傳進陳泱心裡,掀起一滔滔的熱浪。她猛地回神,拿手抵住沈時昱的肩膀,一把将他從身前推開。
瞪着他,一雙眼盈盈如水,三分薄怒七分驕矜:“你笑什麼!”
沈時昱雙手後撐,看她又羞又惱,心情好了很多:“我不信那些,不是因為你沒有魅力,隻是太容易臉紅。”
太容易被看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