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泱用手背貼了貼臉,熱的。
不自在地放下手,她别過臉,蓬松的鬈發甩到前面,阻隔了某人直白的視線:“這麼些年不見,沈醫生倒是比原來有情趣了。”
老中醫都會調戲人了。說出去誰信啊?
她話裡帶着鼻音,沈時昱斂了笑意,坐起來,想去看她的表情:“生氣了?”
陳泱背過身,哭腔卻更明顯了:“沒有。”
她不哭的時候,沈時昱尚且覺得她受了委屈,這一哭,他心裡酸酸軟軟的,很不是滋味:“和你開玩笑的,你别難過,我向你道歉,好嗎?”
他這話太真誠,陳泱有點演不下去,裝樣子抹了兩下,順着台階就下了:“算了。這次的事也是我牽累你。要不是幫我,你也不會被人傳出這麼離譜的話。”
她抹淚的樣子實在有些造作,完全看不出一個演員的基本素養。沈時昱忍着笑沒有拆穿。假哭總比真哭好。
“你沒做錯什麼,不要責怪自己。那些謠言呢,你打算怎麼辦?”
陳泱從沙發上縮下去,在案幾上挑了個蘋果,坐在地毯上,仔仔細細地削起果皮。被這麼一問,她想也沒想地答道:“經紀公司會處理的。”
“怎麼個處理法?”
陳泱擡頭想了想,給他簡單做了個總結:“一般流程就是清詞條,壓熱搜,然後發律師函,出聲明。”
“不深究?”
握刀的手一頓,刀刃鋒利,映出她沉靜的眉眼。
“做我們這行,有些東西不能深究,有些東西不值得深究。大家都隻往前看,往實處看。是非啊,謠言啊,都是過眼雲煙,轉瞬就會被抛諸腦後,除了當事人沒有人在意事實是什麼。”
“那你在意嗎?”
她立着刃,對準蘋果中間,用力插了進去。蘋果被剖成兩半,她将其中一半遞給沈時昱。
咔嚓一口,甜蜜的汁水迸濺。她一邊吃一邊說:“在意有什麼用?又鬥不過人家。我隻想演戲,好好演,有一天能夠被人叫聲演員陳泱,有兩三部拿得出手的作品,就很夠了。”
陳泱說完,仰起臉沖他笑了笑。
彎彎的月牙眼,亮晶晶的,寶石一樣好看。沈時昱的手指動了動,克制着沒有伸手去碰。
吃完蘋果,他扯了幾張面巾紙,細細地擦手,漫不經心地說了句:“我能幫你。”
陳泱沒反應過來他什麼意思,一通電話打斷了她想問的話。
沈時昱掃了眼來電,接起來:“嗯,拿到了是嗎?送進來吧。”
陳泱傻愣愣地看他挂斷電話,起身繞過她,走向入戶門。她抓過紙巾,胡亂擦了擦手,跟上去。
吳佑站在門外,左手拿着保溫盒,右手提着一個銀色的保險箱。
陳泱連忙請他進來,他擺了擺手,将東西遞給沈時昱,笑容謙和更甚平日:“謝謝陳小姐,少爺還有重要的事和您談,我就不打擾了。”
沈時昱沖他點頭:“可能會晚一些,我給你電話。”
關上門,陳泱又跟在他身後走回客廳,餘光不住打量他,總覺得他神情嚴肅,目光沉郁,好像即将要說的話難以啟齒。
陳泱心跳莫名加快。到底是什麼重要的事?沈時昱今天種種莫名其妙的行為,走馬燈一樣在陳泱腦子裡閃過,她的心漸漸沉下去。
該不會是她這身體爛得沒救了,時日無多了吧?那保險箱裡是沈家的救命藥還是送給她的離别禮?她還這麼年輕,演員夢也沒有實現,陳女士他們該怎麼辦,她一生行善積德,老天爺為何這麼不開眼?
她癟着嘴,欲哭無淚的樣子,沈時昱一看就知道這人内心戲正演得熱火朝天。放下東西,他無奈地看着她:“你瞎想什麼呢?”
“嗚哇哇——沈時昱,我還年輕,我不想死!”陳泱低着頭,直直走進沈時昱懷裡。額頭抵住他暖熱的胸膛,這次哭得真情實感。
陳泱思維跳脫,想法天馬行空,還是小姑娘的時候沈時昱就見識過了。但他怎麼也沒料到,她會把事情猜到這麼離譜的地方去。
哭笑不得,他握住她雙肩,打算将人推開,把話說清楚。但她的淚水已經浸透襯衫,潤潤地貼着皮膚,燙得他胸口微微發癢。
不自覺地,寬厚的手掌從肩膀滑落,輕輕拍撫削薄的背脊,他聲音低柔,哄着她:“别哭了,不是你想的那樣。”
“嗯?”陳泱擡頭,纖長濃密的睫毛上還挂着淚珠,“那是哪樣?”
她把氣氛搞這麼烏龍,沈時昱一時不知從何開口。隻得把人松開,給她遞了紙巾,讓她先坐下。
“你快說啊,到底什麼事?”剛哭過的嗓子喑啞,鼻音濃重。沈時昱越是欲言又止,她越覺得事态嚴峻,心裡一急,還沒止住的淚水又有泛濫的趨勢。
眼淚的攻勢太霸道,沈時昱招架不住,連忙堵上将要決堤的口子:“别哭。你先聽我說,你身體雖差,但好好調理,不說長命百歲,活到八九十是沒有問題的。”
說罷,他輸了密碼,将保險箱打開。裡面既不是錢,也不是珠寶首飾,隻有一疊厚厚的文件,白紙黑字,密密麻麻。
“這是什麼?”
沈時昱取出文件,兩指壓住推到她面前,“這是我的誠意。”
陳泱不明白他的意思,烏圓的眼睛還泛着水光,裡面裝滿了困惑。
“這裡記錄了我個人名下的所有資産,包括境内境外各個銀行賬戶的存款,所有投資的基金,債券,股票,企業股份,還有各處的不動産……”
赫爾墨斯遞來了他的金色權杖,陳泱卻不敢動,直覺命運正把她引向一個巨大的漩渦。
她眨了眨眼,輕聲問道:“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