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适?”
陳泱嚴肅地搖了搖頭,笃定道:“不太合适。”
沈時昱挑眉,“那依你的意思,該備些什麼?”
撓了撓臉,具體她也說不好,胡亂地挑出禮單裡最紮眼的幾個,說道:“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都不要。”
還挺識貨。沈時昱好笑地看她,打趣道:“該誇你嗎?還沒結婚,就開始幫我省錢了?”
陳泱被噎得說不出話,羞惱地瞪着他,清麗的眼瞳晶彩透亮。
沈時昱被她看得心裡酥癢,收斂了笑意,耐着性子開解:“禮多人不怪,第一次上門是要鄭重點兒,你不用有心理負擔。”
隻怕誠意不夠,讓你受委屈。
“都準備好了,少爺。”吳佑沒有進來,隻遠遠地站在前廳入口,側身垂眼提醒道。
“嗯,”沈時昱站起身,溫雅地伸出手,柔聲問道:“走嗎?”
陳泱總是被他的手吸引住。結實的肌肉和骨骼,向上攤開的掌心寬厚,手指修長,指尖總是修剪得圓潤幹淨,動作時手背上的青筋會鼓起,顯出一種力量的美感。
她把手輕輕放上去,暖意立刻覆上來,緊密地包裹住整隻手,接着微微用力将她從沙發上帶起來。
他的掌心不似平日幹燥,微微濕熱。陳泱輕聲問了句:“你在緊張嗎?”
“嗯,有一些,”沈時昱牽着人往外走,聽她這麼一問,回頭沖她溫柔地笑了笑,“請泱泱關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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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芸昨天邀請沈時昱的時候,确實沒想到這位少爺登門會是這樣豪橫的路數。
望着客廳桌上堆成小山一樣的禮品,她拉住陳泱,低聲問道:“什麼情況?他是來做客的還是來下聘的?”
陳泱哭笑不得,要怎麼說,說距離他來下聘也不遠了?兩手一攤,她無辜地眨了眨眼:“我拒絕過了,他說這是禮數。”
相較于陳芸的訝異和顧慮,單鶴鳴則淡定很多。沈時昱帶着禮單走進書房後,他隻粗略地掃了眼,便擱在一旁,打量起眼前的人。
沈老爺子在世的時候,他去過幾次沈園,那時候沈時昱總被叫過來與他們談論字畫。十幾歲的少年還未褪去青澀,在鑒賞上已經頗有心得,眼光獨到,兩三句話便能指出精妙所在。
印象中,這小子還寫着一手極好的瘦金體,挺闊疏朗,筋骨剛毅。單鶴鳴信奉字如其人,抛開别的不談,能寫出這種字的人,就算含着金湯匙出生,也依然有不墜青雲的風骨。
但一想到這人惦記着自己女兒,任其再好,在他眼中也與拱白菜的豬無異。
肅着臉收回視線,單鶴鳴手指點了點面前的榧木棋盤,問道:“陪我下一把?”
沈時昱颔首,解開西服外扣,在對面坐下。
寂靜的書房中,玉石制成的棋子落在棋盤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二連星相對,不多時雙方便在四角展開了拉鋸。
落下黑子,單鶴鳴氣定神閑地提走兩粒白子,“和泱泱在一起多久了?”
沈時昱在黑子間落下斷點,溫聲答道:“接近半年。”這是他和陳泱在車上商談好的,太長的話他們之間沒有戀人的默契,太短父母則不太放心。
送自己兩子,卻在不聲不響間做成了黃莺撲蝶的殺勢,單鶴鳴盯着棋盤,笑了笑,又問:“嗯,怎麼談上的?”
提走五粒黑子,沈時昱的語氣謙和:“是我追的泱泱,她認真考慮了一段時間才答應。”
被吃了個大的,單鶴鳴轉而攻向其他要點:“哦?我還以為是那丫頭主動的。聽她媽媽說,以前她就喜歡纏着你。”
“是我主動。以前泱泱小,我把她當妹妹。再遇見時她成熟了很多,卻還是真誠善良,心志堅定。她在人群中閃閃發光,我很難不被吸引。”
沈時昱這番話說得懇切周全,既點出自己沒有在陳泱年幼的時候起不軌之心,又順勢表露心迹,從頭到尾的重點都放在陳泱身上。
天下哪有父母不愛聽人誇贊自己孩子的。他這話說完,黑子的攻勢都緩了許多,單鶴鳴淡笑道:“原來就給你添了不少麻煩,也得虧你不嫌她孩子心性。”
“泱泱不曾給我添麻煩,她雖然比我小但通透聰慧。我們之間,是互相扶持。”落子後,沈時昱順勢提起一旁的茶壺給對面續上茶水。
食指叩了叩桌沿,單鶴鳴的視線依然落在棋盤上:“你家裡人可知道了?”
沈時昱斂起笑,落子時遲疑了一瞬:“知道。”
提走最後一粒白子,單鶴鳴擡眸看了眼他:“是麼?都贊成嗎?”
“有些顧慮,隻是因為他們還不了解泱泱。”
黑子落在天元,四角穿心,勝負已定。
單鶴鳴将手中的棋子扔進棋盒裡,後靠在椅背上,語氣平和卻帶着無形的壓迫感:“我們家,談不上富貴,但就這麼一個女兒,我和她媽媽都舍不得她委屈。”
言下之意,如果沈家有什麼異議,他們是不願陳泱去遭人白眼的。
“我明白,您放心,我會處理妥善。”
看着險勝半子的黑棋,單鶴鳴話鋒一轉,沉聲道:“你倒是圓滑。明明可以赢,卻在最後一手露個破綻,打量我看不出來?”
沈時昱溫和地笑了笑:“單叔高看我了,實在是您棋高一着。”
什麼棋高一着,看着文雅,偏偏棋風詭谲,步步為營,心思城府如此深,要是真有心算計,自己那個傻女兒被賣了還得幫着數錢。
還想開口說點說什麼,便被推門而入的陳泱直接打斷:“爸爸,飯做好了。”
單鶴鳴睨了她一眼,一局棋能有多長時間,就巴巴地護上了,以後這胳膊肘不得拐到八百裡開外。想到這裡,他冷哼一聲,搖着頭往餐廳走,女大不中留啊。
等書房隻剩他們兩人時,陳泱蹭到沈時昱邊上,低聲問:“我爸為難你了?”
忍住笑,他學着她說話的語氣,俯身湊近:“本來是沒有的,你這一維護,之後估計就要有了。”
他聲線低沉,湊近時呵出的氣息暖熱,烘得人耳朵發癢。
陳泱揉着耳朵後撤了一步,難以置信地看着他:“是你說讓我多多關照的。”
“嗯,幸虧有你,”随口一句玩笑話,她也記在心裡,沈時昱神色越加柔和,“隻是這種程度,我還能夠應付。”
“那什麼程度你不能應付?”她這話的意思很單純,望着他的眼眸,是水滟滟的琥珀色,像美酒在晃動。
上一次心慌意亂,還是她眼淚洇濕胸口的那晚。
沈時昱擡手揉亂她頭發,選擇說另一種實話:“一般不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