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想到,沈時昱千挑萬選,選了個娛樂圈裡的。未來的家主夫人是個女明星,說出去沈家人自己都覺得丢臉的程度。
死死捏住扶手,沈清源強壓着胸口的怒火,沉聲道:“行了,今天就到這吧。”
縱然已經怒火中燒,卻不能現在發作。沈家各支關系複雜,每個人都揣着八百個心眼子。沈時昱是咬定了他再恨再氣,也不會在這種場合上讓人拿了把柄,誤了年後的接任,這才要不管不顧地說出來,把婚事坐實。
好,好得很!為了娶那麼個女人,什麼下三濫的手段也敢使,還真以為整個沈家除了他,找不出第二個繼承人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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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源這邊恨得咬牙切齒,坐在席位末尾的周岐已經得了周邈的眼色,溜去老太太那裡搬救兵了。
“奶奶,奶奶!大事不好了!”
周岐又吼又叫地沖進來,易琴芳拿枝剪的手一抖,花莖沒剪着,花苞剪成了兩半。白了冒失鬼一眼,她歎道:“慌什麼?今天不是開族會嗎?”
“您快去救救他吧,晚了我怕他被家主打死。”
易琴芳也慌起來,放下手裡的東西,急忙問道:“你好好說,怎麼回事?”
他跑的太急,撐着桌沿一邊喘氣,一邊撿重點講:“時昱要娶陳泱,家主不同意,他就在族會上說了。”
“泱泱?單鶴鳴那閨女?他倆怎麼……這小子一向最穩重,怎麼就不知道好好和他爸說?”
老人拿過一旁的拐杖就往屋外走,扭頭見周岐還捧着杯子灌水,沒好氣地催:“别喝了啊,在哪兒呢,快,帶我過去。”
正說着,門口的傭人走進來,面露擔憂:“老太太,周叔傳了話過來,說人去家祠了。”
易琴芳臉色一白,拐杖用力在地上搗了搗:“壞了!清源是動真格的,走走走,趕緊!”
走出門沒兩步,她拉住周岐的手臂,想了想,道:“等等,你去把安韻叫來。”
“安小姨?叫她幹嘛?”
長歎一聲,易琴芳揮了揮手,讓先他别問那麼多:“去叫吧。時昱就是把天捅個窟窿,安韻也能說上兩句話。”
聞言,周岐點點頭,拔腿就往西邊的院子跑去。老太太這麼說肯定有她的道理,眼下先保住沈時昱的小命要緊。
易琴芳在傭人的攙扶下,緊趕慢趕地走到家祠門口,隔着老遠都能聽見藤鞭一聲接一聲地打在皮肉上發出的悶響。
她猛地一頓,緊接着加快腳步,顫巍巍地高喊:“住手,住手!”
周邈雙手交疊垂首立在祠堂外,見老人邁過門檻時身形一歪,險些跌倒,趕緊上前扶住:“老太太小心!”
易琴芳推開他,繼續往裡走,恨聲道:“你們也不攔着點兒,就讓他打了?”
周邈滿臉無奈,他也是看着沈時昱長大的,要是有辦法怎麼可能袖手旁觀,更不會讓周岐去驚動這位祖宗。
“家主這回是氣狠了,攔不住啊。”
他亦步亦趨地跟上去,手虛扶在易琴芳身後,隻怕裡面形狀慘烈,老人看了受不住。
果不其然,隻聽她倒抽一口冷氣,人就要往後栽。周邈趕緊扶穩,順勢往裡瞧了一眼。
觸目驚心。
沈時昱面向偌大的神台跪着,雙手撐在膝上,背上的白色襯衫已經爛得不成樣子,幾處傷口深的地方皮肉翻了起來,豔色的血迹一團一團地洇開,像雪地裡盛放的紅梅。
站在他身後的沈清源卻視若無睹似的,高高舉起的藤鞭眼看就又要甩下來。
易琴芳一發狠把拐砸過去,聲音都在發顫:“沈清源,你要把他打死嗎?!”
沈清源将藤鞭扔在地上,撿起拐杖走過去:“媽,你怎麼來了?”
剛近身便被易琴芳一把推開。
老人腳步虛浮地挪到沈時昱身邊,濃烈的血腥味沖得她鼻頭發酸。撇開眼不忍去看傷處,她彎下身,顫抖着伸出手,撥開他被汗水浸濕的發絲:“時昱啊,你看看奶奶,你别吓我。”
沈時昱臉色蒼白,費力地扯出一抹笑:“我沒事奶奶,别擔心。”
他從出生就站在塔尖兒,吃穿住行都是最好的,一身矜貴,哪裡受過這種苦。就是沈家最不中用的那幾個,也沒挨過藤鞭啊。
易琴芳隻覺得摧心剖肝,眼淚終于忍不住,“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站在一旁的沈清源不為所動,他把拐杖遞給周邈,語氣生硬:“把老太太扶回去,叫醫館的人送兩貼安神藥過來。”
聽到這話,易琴芳猛然擡頭,眼裡是壓不住的怒火。
她回身在一旁坐下,拍着兩側扶手,厲聲道:“我不回去!我就在這裡看你打,讓我親眼看着你怎麼把他打死!”
掃了眼那滿目瘡痍的後背,沈清源手指倏地握緊,面上依然冷着臉:“他違反家訓,就該家法處置。”
老人痛聲斥問:“哪條家訓,哪條家訓要你把自己親兒子往死裡打?”
“忤逆尊長,色令智昏!”
他這八個字一出來,易琴芳怒極反笑:“忤逆?你要他學中醫,他五歲就背《傷寒論》,别人小孩看卡通片,他看人體穴位圖,好不容易取得行醫資格了,你又想他管理集團。他學了十幾年的中醫啊,說舍就舍,跑出去留學,一走又是四年。”
往事斑斑,曆曆在目。她是親眼看着沈時昱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他渴望的永遠得不到,卻依然順應衆人的期許,成為了他不想成為的人。
她心痛啊!
“如今他不過是想娶一個自己喜歡的人,這就叫忤逆?那我問你,你當年不顧家族反對,執意要娶安雅的時候,我們可曾家法伺候,說你忤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