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後,沈家的車來接老太太,沈時昱和陳泱将她送走後,便準備去太清觀。
沈時昱為她拉開後車門,陳泱準備上車時,他視線下移,又扣住她的手,将人拉回身邊。
“去換雙鞋。山上有段路,車子開不上去,得下車走。”目光落在她白色的細高跟上,平地都會摔跤的人,這樣上山必然崴腳。
“哦好,那你等我一下。”
她轉身往回走,腳步匆匆,沒走多遠便聽身後的人無奈道:“你慢點兒,不着急。”
直到她身影消失在視野裡,沈時昱才收回視線,低頭便撞見吳佑但笑不語地看着自己。
他挑眉不解:“怎麼?”
“我為少爺高興,少夫人是個好姑娘。”
沈時昱從未談過戀愛。
随着他年歲漸長,沈家人都揣度,當年家主夫人的死可能令他斷了娶妻的念頭,就連吳佑也不止一次想過他的少爺或許就要這樣孤寡一生了。
在這個時候,陳泱出現了。沈時昱牽挂她的一舉一動,會着急,會心痛,會在不經意的時候展露笑容。
他的少爺能和大多數人一樣,循着戀愛,結婚,生子的人生軌迹,一直幸福下去。
光想到這些,吳佑就壓不住嘴角。
遠遠地看見她關上門往這裡跑,發絲飄揚,裙袂翻飛,春光在她身後也顯得黯然實色。
沈時昱一眼不錯地看着,淡聲道:“她确實很好。”
好到他很怕走錯一步,就會重蹈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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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清觀是國内現存曆史最悠久的道觀,距離沂北市區大概一百來公裡,位于普陀峰峰頂。
車隻能開到半山腰的位置,之後得坐纜車上去,再爬百來級階梯才能到。
普陀峰風景秀麗,這時節正好杜鵑花開,漫山遍野的紅在松濤中若隐若現,像落在海上的煙火。
陳泱從沒來過,看哪裡都新奇,坐在纜車上左顧右盼的,像出門春遊的小孩。沈時昱見她這樣開心,不禁道:“你要是喜歡這裡,可以過來小住。”
“後山有個度假酒店,環境不錯。能看星河,也能看日出。”
陳泱擺手,想也不想地拒絕:“不了,山裡風景好是好,一個人來住還是有些冷清。”
眼底浮現笑意,他悠悠地說道:“沒說讓你一個人來。”
“啊?”
纜車輕震一下後停穩,沈時昱推開艙門跳下去,向陳泱伸出手。
她還在想他剛剛那句話什麼意思,一時沒有動靜。纜車停駐的時間很短,沈時昱擔心她來不及下,用了點兒力氣将人拽入懷中。
陳泱驚呼一聲,失重的感覺令她下意識勾住他的脖子,整個人便像樹袋熊一樣挂在了沈時昱身上。
看了眼繞行上下的一排排纜車,沈時昱沒将她放下去,而是摟住她的腰,單手抱了起來,直到走出纜車站,才松了勁由她紅着臉掙脫下來。
局促地捋平衣褶,陳泱小聲道:“以後在外面,你别這樣。”好在四處都沒人,不然又是上熱搜的節奏。
他低頭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哪樣?”
明顯逗弄的語氣,陳泱瞪了他一眼,不接茬,轉身就往山上走。
忍住笑,他好意提醒:“走左邊。”
話音剛落,前方人影一個緊急制動,不情不願地調轉方向,但始終連一個眼風也沒給他。
沈時昱不疾不徐地跟在她後面,沒過多久,陳泱的速度就明顯慢下來,喘息聲也逐漸變大。
“歇會兒嗎?”
她先咽了咽口水,聲音卻還是沙啞:“……不用。”
沈時昱失笑,拉住她不讓再走,柔聲商量:“我有些累,就歇五分鐘?”
“那好吧。”
兩人沉默着站在階梯兩端。陳泱踢走腳下的小石子,看着它骨碌碌地滾下山去,全然沒有與沈時昱搭話的意思。
“泱泱。”
“嗯?”
“待會兒去觀裡,無論住持說什麼,你都不要放在心上。”
陳泱被他這話勾住好奇,便忘了自己還在賭氣,順着問下去:“他會說什麼?”
沈時昱見目的達到,一邊說,一邊慢慢靠過去,“測算我們的八字是否相合,再蔔幾個合适的日子,挑一個做婚期。”
“哦,”抿起嘴角,她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問道:“我們會不會八字不合啊?”
扯出西服胸前的口袋巾給她擦拭額角的汗,他動作輕柔,表情認真,仿佛這就是最緊要的一件事。
擦完汗後,他看着陳泱的眼睛,說:“我不信這些,你也不用信。不過是些形式,沒有任何意義。”
“走吧,觀裡的齋飯還是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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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祖上開始便在太清觀内供奉香火,家族綿延百年,這觀内的香火就燒了百年。
舉凡涉及婚喪嫁娶,都要請觀内的住持算一算。
太清觀的修繕維護一半靠政府撥款,另一半則源于沈家的捐贈,因此沈家于太清觀而言,也就成了獨一份的存在。
登上最後一級石階,入目便是兩棵望不見頂的古榕樹,目測十人合圍的直徑,至少也有四五百年的樹齡。
一個身着藏青色道袍的少年坐在樹下。見到來人,他眼前一亮,快步跑過來:
“沈師兄!”
沈時昱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淡笑道:“清風?你都長這麼高了”
“住持已經等在正殿了,我領你們過去。”
“勞煩你了。”
二人跟在他身後往觀裡走。深灰的石階回環曲折,碧青的野蕨和苔藓沿着山壁肆意生長,紅牆綠瓦隐在白蒼蒼的山霧中,剝離出歲月的痕迹。
香火味漸濃,視野開闊起來,穿過煙霧迷離的香爐台,終于到了正殿。
“住持在裡面。”
将人帶到後,清風行了一個拱手禮,便躬身告退。沈時昱點頭謝過,牽着陳泱往殿内去。
正對殿門的三清祖師像前,站着一位白須白發的道士。
他手持拂塵,長身玉立,聽見腳步聲後,轉身看過來,笑道:“時間過得真快,眨眼你也到了娶妻的年紀。”
陳泱感覺沈時昱握住自己的手倏地收緊,語氣卻沉穩如常:“這麼多年過去,玄虛道長依然風骨峭峻。”
仿佛沒聽出他話裡的譏諷,玄虛笑得更加開懷,擡手示意一旁的烏木長桌,道:“快坐快坐。”
坐定後,玄虛看了陳泱好一會兒,直到沈時昱面色不虞地輕咳提醒,他才收回視線,進入正題:“女施主給一下生辰八字。”
陳泱從包裡拿出陳芸給她的長命鎖,上面刻着她出生的具體時間。
她看了眼沈時昱,見後者沖她點點頭,才将東西遞到玄虛手中,“您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