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長命鎖後,玄虛提筆蘸墨在紙上寫出兩人對應的八字。陳泱看着他掐指嘀咕,時而擰眉時而點頭,一顆心上上下下,又期待又忐忑。
案頭的線香燃過三分之一,玄虛突然擡眼,目光在兩人間逡巡了會兒,随後捋着胡子,悠悠然地靠在椅背上。
“有什麼直說無妨。”沈時昱原本就不相信這些,見他故作神秘,眼底閃過不耐。
“這樁婚事,好是好的。八字有六合,已算上上緣。”
陳泱心裡一松,還沒高興兩秒,又他聽一聲歎息,“原本結緣已深,隻可惜好事多磨。”
什麼意思?
陳泱不解,看了眼沈時昱,他也皺着眉,顯然明白的不比她多。
“從八字格局上來看,你們是佳偶天成,但要結出正果,卻又坎坷奇多。這每道坎都兇險,弄不好就會良緣變孽緣。”
這話乍一聽玄乎,細想又覺得是套路,配上玄虛誇張的表情,陳泱總感覺他下一秒就會掏出張黃符,告訴他們化解之法隻需999元。
有這種想法的不止她一個。
沈時昱揉了揉眉心,若非記着此行的目的,他已經起身走人,“先算婚期吧。”
玄虛看兩人表情,就知道年輕人聽不進去這些話,笑了笑,也不再多說什麼。拿出舊黃曆,提筆在紙上寫寫畫畫,最後圈定了三個日期,遞了過去。
“這三個日子不錯,諸事皆宜,吉時給你們批在下方了。”
沈時昱掃了眼文箋,最近的日子也在半年之後。
“還有再早些的嗎?”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何況嫁娶這樣的人生大事。從長計議,慎重考量,才是上策。”
玄虛說這話時,并沒看着沈時昱,一雙眼定定地落在陳泱身上,仿佛在勸告她什麼。
突然,外面一道驚雷。陳泱下意識透過木雕窗花看出去,天是冷白色,黑壓壓的鳥群在低空盤旋,像簌簌掉落的枯葉。
暴雨将至。
沈時昱也注意到天氣變化,再耽擱下去可能下不了山。她體質虛弱,在觀裡住一晚肯定生病。
半年就半年吧。這麼想着,他拿起箋紙。
“勞煩道長再看看,有沒有更早一點的?”
兩個男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她,陳泱恍若未覺,從沈時昱手中抽出箋紙,展平後仔細看了看,又繼續說道:
“我想在春天辦婚禮。今年這個春天就很好,長風沛雨,氣溫宜人,沒有災害也沒有病疫。道長再幫我算算呢?”
玄虛斂起笑意,眼神意味深長,“女施主可想好了,結婚不是兒戲。”
陳泱偏頭笑了笑,一手挽住沈時昱胳膊,另一隻與他十指相扣,粉霞緞般的柔光從她眼睛裡溢出來。
若此時有鏡頭,便能捕捉到陳泱一直未能演好的愛意。
“當然不是。隻不過想在天氣好的日子裡,和意中人定終生。”
意中人。
定終生。
多美好的心願,道阻且長啊。
玄虛搖頭,斷了再勸的心思,很快就重新寫好一張,上面隻有一個日期。
農曆三月初八。二十天後。
“謝謝道長!”陳泱心滿意足地想去拿箋紙,才發現手還被牢牢扣在沈時昱掌心中。
他眼眸阒黑,仿佛萬千鉛雲翻滾,細看又有異彩流轉,像努力克制着什麼。
陳泱以為他還是不滿意婚期,忍不住湊過去,悄聲問:“有什麼問題嗎?”
沈時昱垂眸看她,兩人距離很近,近到他能看見她瓷白細膩的皮膚上,有一層細小的絨毛。
柔軟無害,完全不知道自己一句話就激得他方寸大亂。
他怎麼告訴她,他不能告訴她。
“沒有。”松開手,他神情已然恢複沉靜,将桌上的箋紙對折,收進口袋中。
将這一切盡收眼底的玄虛,胡須抖動,翻了好幾個白眼。三清祖師面前秀恩愛,作孽!
秉承早解決早清淨的原則,他抖了抖拂塵,起身說道:“沒有問題的話,就請沈施主随我去取信物吧。”
離去前,沈時昱将西服外套脫下,為陳泱披上,溫聲叮囑:“你就在這兒等我,别亂走,我很快回來。”
陳泱點點頭,結果他剛邁出一步,就感覺衣袖被拽住。
不解回頭,就見她無辜地眨眼,笑容帶着一絲羞怯:“那個,你不是說這裡的齋飯好吃?”
沉默中,一聲“咕噜”響得很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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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後,陳泱如願坐在齋堂裡。
她說肚餓,沈時昱出去找人,恰好看到清風在院裡掃落葉,便拜托他帶她去用飯。
現在不是道觀平時的飯點,隻有中午餘下的齋飯。來的路上清風跟她解釋了一下,大概是怕她會介意。
陳泱看着嬌氣,但其實一點公主病沒有。拍戲時從來是給什麼吃什麼,雖然胃口小,但絕對不挑嘴。
她讓清風放寬心,這些完全不是問題。
“那施主稍等,我去給你熱一下端過來。”
“謝謝小道長。”
清風走後不久,雨水就順着屋檐淅淅瀝瀝地落下來。雨珠越來越密,逐漸變成雨幕,嘩啦嘩啦的雨聲夾雜着風的嗚咽,在山谷裡回蕩。
陳泱支着下巴看着窗外這場暴雨,思緒比交織的雨水還要紛亂。
玄虛那些話到底可不可信?
他和沈時昱好像認識,但總感覺沈時昱很不待見他。
那信物是什麼?為什麼非得今天取?
正當她胡思亂想時,清風端着餐盤走進來。她連忙起身去接。
竹筒飯的清香撲鼻,一下勾起她的食欲,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嘗了一口。清甜爽口,陳泱眼睛眯起來,向清風豎起大拇指,表示好吃。
果然,能得沈時昱一句“不錯”的東西,肯定不會差。
坐在一旁的清風卻還是很忐忑,捏着袖管,笑容局促:“都是中午剩下的。不過施主大可放心,這些很幹淨,沒有用過。”
他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卻努力撐起老成持重的樣子,陳泱胃裡暖暖的,心裡軟軟的。
她一邊吃着,一邊和清風閑聊起來:“我那會兒聽你叫沈時昱師兄,他以前也在道觀裡待過嗎?”
清風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啊那個,是我叫得不合規矩。師父說過我幾次,我總忘記。”
“沈施主不是觀裡的弟子,隻是有幾年他常來。我那時候年紀小,得他照顧,一來二去熟了以後,我當他是兄長,就師兄師兄的,叫習慣了。”
聽他這麼說,陳泱更好奇了,不禁追問:“他為何要經常過來?”
“因為,他母親是在這裡過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