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間,沈時昱以為自己墜進了玫瑰園裡。
酥的、軟的、滿室芬芳。
理智迅速塌陷,隻能靠意志力強撐着最後的距離,他聲音喑啞,目光鎖着身下的人:“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哭過一通後,腦子裡的水也排得差不多了。陳泱摸出了這個男人虛張聲勢的套路,他裝着最靈敏的刹車系統,敢于突破安全距離,是因為有信心緊急叫停。
既然如此,就别怪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環住脖子的細白胳膊纏得更緊了些,她吐氣如蘭:“睡個覺而已,怕啦?”
在此之前,沈時昱不知道一個人的自制力要面臨如此大的挑戰。
玫瑰近在咫尺,隻要他手臂一彎,就可以将暖香攏入懷中。
可以吧?
她說可以的。
他垂首,目光從她的臉遊移至耳垂,再到弧度完美的脖頸,那條弧線順着領口延伸進目不可及的深處。
陳泱見他不說話,額前幾縷發絲散落,神色莫名,氣息卻一波勝一波熱。剛剛逞兇的那口氣突然就松了,心裡開始打退堂鼓。
撒開手,胳膊往回收的時候被一把握住。
他的手心滾燙,擡眼時吓了陳泱一跳。欲色翻湧,在他波瀾不驚的臉上,如同一場無聲的雪崩。
一時間,她忘了掙脫,也忘了言語。隻有心髒猛烈跳動,像在呼應什麼。
就在陳泱以為玩脫了的時候,身上陡然一輕,沈時昱已翻身下床。他臉色平靜,好像什麼也不曾發生,走開前甚至給她掖了掖被角。
“不鬧了,快睡吧。”
後半夜的時候,陳泱從夢裡驚醒。她倏地睜開眼,黑暗中隻有輕輕淺淺的呼吸聲。
雨停了,風從門縫裡灌進來,帶着冷冽的泥土腥氣。
她轉過身,看向角落。
他将椅背抵在牆邊的窗沿下,手肘支在扶手上,撐着額頭,一晃一晃地,很不安穩。月光穿過窗花,斑斓地落在他白襯衣上,像碎裂的五彩玻璃屑。
“沈時昱。”
“嗯?”他一直沒睡,聽見她喚,動了動發僵的脖子,“怎麼了?”
“過來一起睡。”
沈時昱愣了愣,以為她睡醒了就又想較勁,無奈道:“不用,你……”
“上來吧,我好冷。”她打斷他,一邊說一邊退到床的裡側,讓出一個身位的寬度。
沈時昱沒說話,他的臉隐在角落裡,陳泱看不清表情,以為他是不願意。撇撇嘴,她轉身背對他,也不再勸。
有些賭氣地想,誰不舒服誰知道。
吱呀——老舊的椅子松了口氣。腳步聲漸近,床墊陷落,荞麥枕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躺在她身後,一動不動。
好一會兒,陳泱聽見他有些遲疑地問:“還冷嗎?”
看了眼緊緊攥在手裡的被子,她翻過身,隻見他靠着床邊平躺,盡其所能地在兩人間留出最大距離。
“冷的。”
沈時昱側過臉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後又往中間挪了些,“現在呢?”
他小心翼翼的樣子令陳泱想起去年拍的那部爛戲。她演一個勾引書生的妖精。
暗歎一聲,那情節怎麼演的來着?
伸手,摟腰,雙臂收攏。
她撲過來的動作一氣呵成,沈時昱由她抱着,手僵在空中不敢落下,隻覺口幹舌燥。
垂眸看她,聲音發澀:“泱泱?”
“電視裡都這樣演,靠近點兒才能取暖。”陳泱言之鑿鑿的,其實也害羞,壓根兒不敢擡頭看他。
但這樣抱着真的暖和不少,身體誠實地貼緊熱源。
她一動,沈時昱立刻絞緊雙臂,将人死死扣住,卻依然感覺一股氣血直直往下沖湧。
他無聲苦笑,不着痕迹地将下半身往後退了退。
輕柔地拍了拍她的背,話裡帶着幾分懇求:“别動了,不冷就再睡會兒。”
“嗯。”
埋在他懷裡,鼻尖全是幹淨辛香的草藥味。
墜入夢鄉前,陳泱迷迷糊糊地想,她前世可能是保生大帝跟前的藥童子,不然怎麼如此鐘情這種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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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吳佑來電話,說應急道修好了,他在來的路上。
沈時昱讓他注意安全,不用急。挂斷電話,轉頭便看見玄虛站在不遠處,倚着石闌幹沖他笑。
“道長早。”沒有聊天的打算,他淡聲打了個招呼就往回走。
玄虛笑容一僵,提着道袍跟上去:“诶,你等等,等等啊!昨天有件事我忘記叮囑,喜在你們沒下山,現在說也不晚。”
沈時昱步履不停,口吻冷淡:“如果還是昨天那些說辭,道長就免開尊口了。”
“那姑娘有個劫。”
清晨寂靜的道觀裡,這句話像指甲刮過黑闆的聲音,不大但刺耳。
走在前面的人蓦地轉身,玄虛差點兒撞上去,在沈時昱嫌棄加警告的眼神威逼前,成功定住了腳跟。
他眉頭緊鎖,面色不虞:“什麼意思?”
玄虛捋了捋胡須,意味深長地釋明:“就是危機。出在她事業上,若能化解,日後順風順水,若不能化解,恐會危及性命。”
最後四個字讓沈時昱眉心一跳,他不信神佛,尤其不信眼前這個道貌岸然的道士。
但哪怕萬分之一的可能,他也無法忍受。
“怎麼化解?”
“這就是各人緣法了。你要實在擔心的話,就讓她來觀裡修行……”
對方故意撫他逆鱗,沈時昱眉眼冷凝,怒極反笑:“我看太清觀這幾年香火鼎盛,後續應該也不需要沈家捐贈修繕了。”
“好好好,怎麼年紀越大性子越急。”玄虛痛心疾首,他堂堂一個住持,為五鬥米折腰,奇恥大辱!
“命裡的劫數是一定會應的,但你就是她的化解之人。至于如何化解,天機難窺,我确實愛莫能助。”
“知道了,多謝。”沈時昱聽完後,面無表情地道謝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