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師徒在落針可聞的審訊室裡，隔着一張方桌對視。

數秒時間似短又似長，在靜默中流淌而過。

直到方甯波眼角繃緊的皺紋慢慢地放松下來，他很快恢複平日裡溫和待人的表情。

“阿曦，為什麼你會這麼想？”

他這話的意思，是想金永曦說出恰當的理由。

金永曦知道師父這是給她機會去解釋，隻是态度在她還沒說出合理的解釋之前，會一直持保守的态度。

金永曦想了想，說：“因為西竹社的人出來的時間太巧合了。”

“還有師父您昨天提醒我的話。”

聽到後一句話，方甯波神情更是放松，看過來的眼神就似在提醒她繼續說下去。

金永曦不負他的期待，不急不緩地分析下去。

“師父當時表現出來的态度太冷靜，你提醒我不要慌張，意味着警方早就知道東和今晚會和大泰那邊交易。”

“原本我以為是你們安排了線人或是卧底，在東和社附近收料（收集情報），但直到今天下午我接觸了姜慶，據我目前的‘大哥’威仔說，東和和西竹都争着搶他，之後我開始懷疑，你們是不是因為調查了姜慶，才獲得今晚的交易情報。”

方甯波像是找到金永曦的推理漏洞，突然發話反攻過去。

“阿曦，要是我們早就知道姜慶的事，因為他才得知今晚東和社與大泰的交易，為什麼我會叫你淡定一些，表現出對姜慶的不在乎？”

方甯波問出這句話，眼底閃爍某種期待。

他很期待金永曦會說出什麼合理的答案。

“因為……警方的目的不是不想抓住姜慶，隻是一個是想借西竹的攔阻，順勢攔住他；如果西竹失敗了也沒關系，你們會放他走。”

“你讓我接近杜大宇，任務就是為了讓我做好接近姜慶這件事。”

“我的身份、我的遭遇，是杜大宇利用我接近姜慶的最佳工具；你們因為知道姜慶的經曆，知道姜慶會更加放心我的接近，因此，我又成為你們計劃中的工具人，而警方認為杜大宇會指定我跟威仔，去處理接觸姜慶這件事。”

“換言之，我被你們和杜大宇同時利用了，還是充當了3次的工具。”

金永曦舉起3根手指，輕輕地晃了晃。

看着動作輕松的她，方甯波眼神深處已經湧上晦暗的贊許。

而金永曦的分析還沒停下，她仍在說：“西竹知情那麼多，是因為你們反過來借勢來攔阻，他們是行動中的第一層保障；如果保障失敗，我就成為接近姜慶的第二層保障。”

“或者更應該說，你們希望第二層保障會發生。”

“那時候，姜慶也能成為我們警方這邊的棋子，不是嗎？”

最後三字的輕聲反問，讓審訊室裡的環境靜得可怖。

方甯波隐下對徒弟的欣賞，他仍然反問：“可如果是這樣，我昨晚不是更應該要事先跟你說清楚，你接下來一段時間段的任務嗎？說出來你才能更好地接近姜慶吧……”

“那為什麼我沒說？”

金永曦拿起咖啡，又抿了一口，讓熬夜發脹的大腦舒服了些。

“因為說了，我就會死死盯着姜慶。”

“我不會讓姜慶離開我視線，那麼那時候我的舉動就會影響‘第一重保障’的發揮……”金永曦斟酌地說話，“雖然你們更希望我能成為第二重保障發生，但是第一重保障也是需要期待的。”

“姜慶畢竟是殺過人的逃犯，又是制毒的高手，不止是東和與西竹都需要他，警方更需要将這樣的不法分子控制起來才行，萬一他逃竄到大泰後失了蹤影，那後續的工作開展将會毫無意義。”

“所以利用西竹為警方攔阻姜慶是最穩重的方案。”

“放希望在我身上的第二方案，盡管你們是期待的，但這也是一場徹徹底底的賭注。”

“不過這一場行動，即使你們捉不到姜慶，也能保證我更得到杜大宇的信任，這就是最低的回報。”

“這樣一看，警方怎麼操作，都沒有輸掉……”

金永曦解釋自己推理的分析時，都故意繞過警方是否放了其他卧底在西竹社這件事，她佯作将姜慶的消息倒置說成是警方透露風聲給西竹社。

但她内心已然認為，是卧底爆料給聯絡人，警方才會如此之快布置一系列行動。

方甯波立即追問，追問出一個本不應該在此時問出的問題。

“阿曦，那你認為你能讓姜慶日後信任你嗎？”

話音剛落，方甯波有些後悔自己問得太急了，這樣一來不就是坐實金永曦她剛才的分析嗎？

而金永曦擡起眼，直直地看着自己的師父，就像品不出他急躁的反應代表是什麼意思。

她隻是忽然笑了起來。

“57237891。”

金永曦流暢說出這串數字。

方甯波一怔。

隻見金永曦笑容尚未收起，“師父，這是姜慶特意交給我的私人号碼。”

方甯波臉上閃過愕然、驚喜、贊賞與感歎，數秒間，情緒轉變極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