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休整,水汽褪去,晨曦初露,空氣中滿是青草與泥土的味道。城外古廟的晨鐘響起,無數飛鳥掠空,随着蕩滌人心的悠遠鐘聲,候在路邊多時的兩匹黑馬邁開了蹄子。
梅玉彥手托着個黃花梨木盒從東街出,貼身小厮梅石正尋來,見了梅玉彥忙上前附耳幾句。
梅玉彥垂着眸聽完,點點頭道:“找幾個機靈點的盯着,動靜别太大引人注意。”
梅石點頭應下,順便接過他手上的木盒。他瞄了眼梅玉彥的神色,遲疑着問:“少爺沒在晏家多待一會?晏小姐賴床又将您趕出來了?”
“她……”梅玉彥怔愣了幾許,擡眸間見一熟悉身影,一着素色羅裙的女子從對面街邊走來。
梅石沿着梅玉彥的視線看去:“咦,是大少奶奶。”
這回,梅玉彥沒眼花了。隻是,大嫂怎麼這個時辰在街市上?
見了家人自是要招呼,梅玉彥轉了方向走上前去。
“嫂嫂。”梅玉彥喊道。
玖筱筱避着行人埋頭向前,聽到聲音一愣,轉頭道:“二弟?”
梅玉彥露出一點笑,朝她身後望了望:“嫂嫂怎的一大早在這?身邊也沒帶上個丫頭。”
“一點小事兒。”玖筱筱笑歎一句,她提過手裡挎着的竹籃,“喏。”
梅玉彥低頭瞧了瞧:“這是?”
“前幾日,你大哥說好久沒吃馬蹄糕了。這裡就屬楊家鋪子做的最好吃,生意太好,我隻得早些過來。”
“這種事,嫂嫂吩咐家裡的小厮跑一趟便可。”
玖筱筱擡手掩唇輕咳一聲,面有羞澀:“一會,我直接帶到鋪子去……見玉堯。”
梅玉彥突覺得牙酸,也不知他大哥哪裡修來的福分。
“二弟,你這是去見過晏姑娘了?”玖筱筱問。
“嗯。”梅玉彥點點頭,而後微歎了口氣,無奈笑道,“不過晚了一步,她一早出城了,說是有事要回她師父那。”
玖筱筱見他一臉風輕雲淡,可眼神黯淡,話語裡便有了一股淡淡的落寞。
“你……”
“哦,對了。”梅玉彥示意讓梅石把木盒遞過來,“這是阿璇走之前交待要給嫂嫂的,約莫是一些藥和調養方子,我替你拿了過來。”
玖筱筱接過木盒托着,指腹在盒蓋上拂過,感慨道:“晏姑娘是個好女孩,我都沒來得及謝謝她,稍後我備份禮先送去晏家。”
梅玉彥伸出折扇搖了搖:“等下次她回來,嫂嫂請她吃頓梅花酥餅便可。她啊沾上那些個你來我往的人情世故仿佛有什麼東西在身上爬,讨厭得很。”
“好了,我也不耽誤嫂嫂了。”梅玉彥促狹地看她,“店裡還有些事我過去處理。”
“好。”
玖筱筱站在原地,面上的客套已褪,雙眼沉靜地看着梅玉彥漸行漸遠。她原以為那兩孩子是有些緣分的,眼下一位身邊有個占據天時地利人和的存在,一切都難了。
所謂一步錯過,步步錯過。
不過,想到梅夫人,玖筱筱不覺哂笑,或許身世更簡單一點的女孩才适合他們家這個二弟。
她往出城的方向回眸一眼,也不再停留很快消失在街角。
天氣放晴,可昨日的一場雨導緻路上泥濘不堪,騎馬上路并沒有走得多快。
晏璇在雲邊小鎮的時候學過騎馬,等真正上路才知道有多難,不過行了幾十裡路,她的大腿内側就磨得生疼。
孟珎騎行在前頭,身上背着兩個人的包袱,時不時會回頭看一眼晏璇。清晨出發之時,她的臉就有些發白,她說是沒睡醒因為很久沒有這樣早起。此刻,經過小半天的策馬趕路,她的臉色愈發不好了。
孟珎拉住缰繩别了别馬頭,馬兒步伐漸緩。
晏璇有樣學樣,勒住缰繩跑到了孟珎身邊,兩匹黑馬齊頭并進,悠悠地走在路上。兩人均頭戴鬥笠,一身淺色利落長衫,遠瞧着确實像某門派弟子出行。不過,孟堯有所交代,在外行事他們不可暴露師父名諱以及霧山一切。
孟珎側頭看她:“前面不遠有個茶棚,歇一會再走。”
晏璇知道她拖延了不少時間,是以一路上未抱怨半句,現下正好能喘口氣。
土路旁支着一面旗幡,寫着“茶”字,一個簡易的木棚頂,擺放着五六張小桌,茶棚主人是一對爺孫。
晏璇二人尋了張角落的桌子坐下,小男孩過來幫忙擦了擦沾上塵灰的桌面。
“兩位客官,想要吃點什麼?”
孟珎解了頭上鬥笠放在一旁,說道:“隻要一壺清茶,麻煩。”
小孩咧嘴笑笑:“不麻煩,不麻煩。”
晏璇腿下哆嗦,手上無力,拿了塊帕子墊在桌上,她便頭朝下整個人趴着不動了。
“師妹?”孟珎轉頭一見知她定是累着了。
想到昨日在翠竹叢下,疏影搖曳,暗香浮動,她雙眸清亮地望着自己,他便愣了神失了心,等理智回籠卻已是答應了她的請求。他知道,她想跟着他離開不過是要化被動為主動,不想連累了爹娘……
晏璇側了頭露出埋在手臂間的臉蛋,嗡嗡道:“我知道自己體力差了些,沒想到也太無用了。師兄,我想吃酥餅,但是我不想動……”
見她有胃口就好,孟珎舒了口氣。他從馬鞍上解下一個包袱,這裡面單獨放了晏璇喜歡的吃食,小小的木盒制作精良分了好幾層。孟珎分别取了酥餅和一些小甜點放在她的面前,又問道:“熟食肉幹要不要吃?”
“師兄吃吧,我隻想吃甜的。”
孟珎點點頭,把食盒放了回去。
粗茶很快端了上來,晏璇拿杯的手瑟縮了一下,握缰繩磨出的紅痕,指頭上未愈合的傷口,在一瞬間像是電刺一般。
孟珎問:“怎麼了?”
晏璇搖搖頭,她重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視線往周遭掃去。除了在棚下忙碌的老人,周圍三三兩兩坐了幾個路過歇腳的大漢,在左前方有個一直戴鬥笠的青衣男,桌邊靠着一把泛着冷光的長柄大刀。
要是花奕在,定能說出這把刀的來曆。
晏璇咬着點心,側耳聽着右手方兩個人聊八卦。
“再過三個月就是武林大會了,今年的豐州可有的鬧了。”
“畢竟要重新選任新的盟主,連我們那樣的小門小派都收到了請帖。”
“陳晟眼看着要退位了,又冒出姓殷那小子來攪事。”
“江兄此言差矣。當年各門派可沒說盟主之位不能連任,若是雷霆山莊把姓殷那畜生拿下,機會不是更大。”
晏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