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和人聲越來越近,地道内轟隆隆一片。
孟珎的呼吸平穩了許多,他嘴唇微張,睫毛顫動似要蘇醒。晏璇小心将他的頭挪開,低頭看看自己的衣裳,随意扯了扯,手上的血漬蹭的身上到處都是。很狼狽很好,她點點頭,側着身躺下,一副中毒不淺的樣子。
淩亂的腳步聲逼近,晏璇透過眼皮能感到明顯的光亮,焰火熏得密室熱氣升騰。
“阿、晏,小晏!”
是同珩的聲音,他怎麼找來的?晏璇沒想到第一個趕來的竟會是他。
一隻粗糙滿是厚繭的手拍了拍她的臉,來人又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額頭,急促的呼吸噴灑在她耳側。
“她怎麼樣?”一個陌生的女聲,晏璇聽不出是誰的聲音。
她微皺了下眉,似被喚醒般動了動身子。強烈的光線刺得她眯了下眼,同珩半遮着面,目露焦急,在她身上逡巡。旁邊是另一個遮面盤着頭發的身影,她的眉目犀利,暗含英氣,眼珠滴溜溜地盯着她,該是剛才出聲的女子。
“小晏,你有沒有怎麼樣?”同珩半扶起她,焦急得不成樣子,好似她是什麼重要的人,然而他們才認識不過幾天。
那個和她相貌相似的人一定對同珩意義重大,晏璇先前對他的芥蒂不覺消散了,心頭竟有些柔軟,什麼狡猾的老江湖,他分明就像是另一個性格迥然的林叔,有些不羁有些笨拙的長輩。
“同叔。”
晏璇輕應一聲,也算是回應了他對她稱呼上的轉變。
“同叔……”司珩有些恍惚,喃喃了一句。
“快給晏姑娘服下此藥。”杜若遞過來一個藥瓶。
司珩驚醒,接過藥瓶,打開瓶口聞了聞,取出一顆藥給晏璇服下。大概是清除幻香的解藥,晏璇嘗到了一股蓮子的澀味。
孟珎被杜若扶着喂了一顆,他抿了下唇,嘴裡是濃烈的腥甜味道。在半夢半醒間,耳邊是師妹氣惱的聲音,他心中焦急卻不知該怎麼辦,唯恐她受了委屈,唯恐她就要離去。随後,有什麼溫熱抵住了他的唇,他無意識地含了一口,之後像是無法自拔般汲取着那股香甜可口的熱意。孟珎猛得坐起,心口狂跳,雙耳通紅,他環顧四周喊着晏璇的名字。
“晏姑娘無事。”杜若道。
無事個屁,她的腿都快疼得沒知覺了。晏璇在他們身後,垂着頭白了他一眼。
“大夥兒先出了密道再說。”另一個陌生的男聲響起。
晏璇撇過頭,見是個窄袍束袖,長發半披的偉岸男子。
突然,身邊的同珩一手穿過她頸下,一手撈過她的雙腿,一把将她抱了起來。
晏璇:“……”
“馬上帶你出去。”他說着,抱起她就是疾走,晏璇的頭靠在他肩下,能聽到他有力強勁的心跳聲。她擡眼瞧他,瘦削的下巴上胡渣點點,面色沉靜迫人。
“前輩!師妹的腿傷了,小心!”孟珎隻來得及追在身後喊了一聲。
密道裡的其他幾人緊随其後,彎彎曲曲走了一路,等鑽出假山,外頭的天空已經暗了下來。
杜若領着他們進了一間幹淨寬敞的屋子,很快有下人準備了換洗的衣裳。
晏璇灰頭土臉坐在榻上不發一語,孟珎身上血迹點點亦是吓人,他顧不得身上的髒亂以及紊亂的内息,第一時間給晏璇綁了傷腿,若是再拖個一時半刻的,他真怕留下什麼後遺症。
“别擔心,會治好的。”他蹲在她腳邊,擡頭對她笑笑。
以前享受慣了孟珎的照顧不覺得,此刻知曉了他的心思,真是處處顯出他的傻氣。晏璇心頭歎息,從百寶袋裡掏了一顆藥出來。
“吃了。你身上不疼的嗎?”語氣不似往常柔和,帶了些氣呼呼的埋怨。
孟珎看都沒看,接過一口吞了。
“小晏師兄,你内傷頗重,還是快些調息為好。”司珩看在晏璇面上,出口提醒道。
孟珎看他一眼,此人真如師妹所說隻是因為師妹長得像他故人?司珩亦垂眸看他,心緒複雜,他雖未成家,可男人眼裡的情意他不會看錯,阿姐難道要和這個小子在一塊?他屬實不能接受。
“快去。”晏璇推了一下孟珎的肩膀。
孟珎回神,稍點點頭,坐到晏璇一旁。
晏璇在屋裡掃了一圈,剛才一起出來的明明有六個人,卻在轉眼間不見了那位姑娘。
“小晏在找那個女的?”司珩道。
“同叔,你怎麼知道?”
“同叔……” 司珩又是一震,咬了咬牙,“下回我們換個稱呼可好?”
晏璇疑惑:“不可以喊同叔嗎?我還覺得與你親近了些……”
司珩張了張嘴,勉強勾起一絲微笑:“那還是喊同叔吧,你喜歡就好……”
“是覺得被我喊老了嗎?”晏璇問道。
“沒有,以你我的年紀,這樣喊恰恰好。”司珩歎道。
“對了,剛才那個女的就隐身在附近。我一直以為她是晏家給你派的暗衛,看來不像。”
暗衛?她爹娘懂這些嗎?晏璇略略思索,難道是那個人派來的?
此時,門口傳來木輪滾動聲,時天辰坐在輪椅上,身後由那位高大的男子推着。
“晏姑娘,身體可還好?”時天辰目露歉意。
晏璇望望他,又看一眼旁邊噤聲的杜若,皮笑肉不笑道:“若是如我這般還算好,少莊主的病也不算什麼。”
司珩側頭望她,這一世的阿姐竟是這種性子的,他算是領會過了。
邱明嘉眉梢一挑,這就是藥師玄?外表看着沒什麼,甚至有些羸弱,說話陰陽怪氣,莫不是仗着自己有幾分本事才會如此?
晏璇半靠着榻,一臉不以為意。
時天辰苦笑:“是我們的過錯,姑娘如有任何請求,時某定當辦到。”
“晏姑娘,錯在于我,莫不要為難少主,在下願一人承擔。”杜若跨步而出,拱手道。
“我什麼都沒說,怎麼就要為難你家少主了?”晏璇斜他一眼,歎道,“杜管事忠心為主,我與師兄怎會不體諒。現在,人隻是傷了,又不是死了。”
杜若自知理虧,百口莫辯,小姑娘想要逞口舌之快就讓讓她吧。
司珩掩嘴無聲一笑,看來之前阿姐對他算是嘴下留情了。
“少莊主放心,我們都是明理之人,您隻要額外出個醫藥費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