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兄？”承瑾語氣哽咽，抓住承珺的衣襟，禁不住顫抖，“别吓阿羅（明承瑾，小字娑羅）——”一夕之間，天翻地覆，從高高在上的皇孫成為喪家之犬，東宮的刀戈似乎還是昨日，他如何能不害怕？

承珺撫了撫承瑾的頭頂，輕聲道：“阿羅，我們沒有家了……”語畢，淚如雨落。

“阿兄——”承瑾撲到承珺懷中放聲大哭。死亡是什麼？家是什麼概念？親人意味着什麼？以前可能不懂，可是對已經經曆這麼一番不該是他這個年齡來承受的驚心動魄的孩子來說，又有什麼不懂？不敢問，不能問，如今見到大兄剛剛安定下來的一顆心又揪了下來。

承瑾的不安承珺怎麼可能不知道？可是此去遙不可及，未來前途莫測，他給不了承瑾一絲承諾。撫摸承瑾的脊背，直到承瑾發洩完他才說：“阿耶以及你的其他兄弟都去了——而阿娘及姊妹們我們離去才是對他們最好。”隻要他們兄弟不出現，阿娘的死活又不影響大局，沒有絕對的把握明晏清不會對阿娘做些什麼，而姊妹們哪怕是為了安撫舊日東宮屬臣明晏清也能保證她們衣食無憂。千言萬語，最終隻彙做一句話：“阿羅，你該長大了——”

這話是承珺說給阿羅聽的，也是說給自己聽的，從今天起，他該長大了，眼前的這一群人還需要他，而阿耶也需要一個公正的記載。

比起船上早知真相的承珺心腹，大吃一驚不足以形容王磊的心理，他對着年僅十六歲的琅琊郡王卻是再無一絲輕視。現在看來，太子殿下您昔日對這位殿下的評價實在是不夠公允。不是這位殿下受祁王和衛征影響防備心強從而和秦王殿下不對付，也不是他處世不恭太過荒誕，更不是他荒唐嬉鬧無法無天。實在是他太有先見之明！放棄象征意義更大的祖地太原而選擇琅琊，打着遊學的幌子，胡鬧非常就算挨打也一定要去琅琊。王磊不得不懷疑，是不是琅琊郡王早就預料到了這麼一天？

王磊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問的。

承珺聞言一愣，曬笑，“知道，怎麼會不知道？”

王磊：“殿下，那您為什麼……”

承珺止住王磊未盡的話語，道：“父王會信嗎？您信嗎？”

王磊一怔，表情錯愕，最終化作一聲無奈，“殿下太過正直——”當然，王磊口中的殿下，當然不是明承珺，而是曾經王磊的恩主，承珺的父王，已逝的太子殿下。

“父王他——”承珺歎息，“前朝近在眼前，皇座之上，一母同胞又如何？楊赢的太子之位如何被廢？皆大歡喜又怎麼可能？”

是了，是他們着相了，同母兄弟又如何？

許久，王磊問承珺：“殿下，我們去哪兒？”茫茫大海，一望無際，王磊顯見的忐忑了。

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麼好隐瞞了，承珺具實已告：“去一片我也不了解的新大陸。我們總共有三十六艘大船，每船将近百人，共計三千零一十七人。船上留有多種種子，很大一部分是糧食衣物書本，其中約三分之二是巫醫百工類的工匠及其家眷，剩下的是護衛和臣屬。”

顯見的這不是王磊以為的倉皇出逃，這位殿下早已有所準備，對着承珺描繪的那片新大陸，王磊第一次期待起來。

于此同時，承乾殿前，明晏清發問：“你們說什麼？消失——你告訴朕三路大軍圍攻明承珺卻從你們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你怎麼不告訴朕明承珺那小子跑了大海裡去了呢？”面對明晏清的質問，沒有人能回答他。以這個時代的生産力，不會有人相信明承珺出海了，隻會有人懷疑是不是有人私自放了他們。

“查——嚴查！不計手段的查——”

帝王怒而下令，無人膽敢阻止。

“哈哈哈哈……”聽說這一消息的太上皇笑得的放肆，“逃得好——”華高祖鼓盆而歌，歌曰：“煮豆燃豆笈，豆在斧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唱着唱着，高祖流下眼淚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相煎——何太急——”他不是個好父親，高祖眼光迷離，最起碼他做不到魚死網破，如今自身難保，給不了長子四子一個公道，護不了他們那一脈子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