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決定遠行前,明承珺最後見了自午門事變後一直追随在他身後的太子府的屬官。
其實,到了這步田地,明承珺不光對阿耶生前的太子府中的屬僚不報希望,對午門事變後一直跟随在他身後的臣子們的忠心也有待商榷。承珺很清楚,若不是他和承珏還在,身為阿耶心腹的鎮守在太原的馮力和遠在東都的謝伯方早已經投降,而跟在他身邊的裴駒他們還在這裡也不過是盡忠職守罷了。說實話,承珺是信不過他們的,不是懷疑他們的忠誠,隻是不信他們願意陪他飄洋過海去一片蠻荒之地。
也不怪乎明承珺不信太子府的一衆臣僚,據他那微薄的曆史知識所知,太子府的不少臣子都會是元新之治中的名臣。就比如被俘的衛征,那可是曆史上有名的谏臣,他和華太宗的故事,那番鏡子論,在現代可謂家喻戶曉。
不說明承珺對華朝的曆史認知的淺薄,就算他知道曆史,他所知道的那些又真的是真實的曆史嗎?從阿耶身上,他對‘曆史是個任人打扮的小姑娘’這句話再是信服不過。
當明承珺從午門事變的死劫暫時掙脫後,他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看着眼前的裴駒和王磊,承珺嘴角輕微扯動,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
“殿下?”看着眼前形容憔悴的郡王,王磊禁不住語帶哽咽。
承珺搖頭,“王大人,我還撐得住——”裴駒和王磊聯袂而來,自然不會是單單來安慰他,眼前的局勢也不容他用來傷心緬懷。他對着兩人直接發問,語聲嘶啞,直點問題所在:“如今琅琊已經危在旦夕,不知兩位先生有何見解?”事到如今,承珺依然沒有吐露自己的後手,這一十三載的穿越生活,到底為他的行為處事上帶來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見解?事到如今能有什麼見解?王磊看着眼前身形單薄的少年,最終苦笑,堅定道:“臣願意與殿下同生共死!”說實話,若是太子同郡王一同身隕,沒了追随者,不存在背叛,降了也就降了,現在郡王還在,背叛的話他過不了心中的那道坎,已到中年的王磊捋了捋他那半長不短的胡須,語氣惆怅:“這也算全了我與太子殿下的君臣情誼……”
裴駒看了看眼前的少年,最終拱手:“臣願意陪伴殿下最後一程——”經曆夏華兩朝,見過太多悲歡離合,裴駒跟随少年郡王隻是為無愧于心,再多的他也是做不到了。
“我知道了——”承珺對于裴駒的選擇,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心理上卻依然覺得失落。然而,此等情況怪裴駒不能陪伴自己慷慨赴死又有什麼意義?作為世家之子的裴駒,做到這些已經是最大的善意了,知道誰可以信任到最後,已經足夠了,最終他告訴他們:“最遲明天我會給兩位一個答複。”
答複?裴駒詫異,盡管接觸不多,以他對這位盛名在外不恭于世的郡王的了解,要是想要投降的話一定不會費這個力氣,但是他不覺得琅琊郡王有辦法擺脫眼前的困境,最終不過是費時費力,徒勞無功罷了。但無論如何,作為臣子,裴駒願意陪琅琊郡王走到最後。
但真的沒有擺脫困局的辦法了嗎?
此刻三十多艘巨大的帆船已然漂泊在海上,而承珺他們的未來尚不可知。
“大兄,我們去哪裡?”小小的孩子紅着眼,弱弱的問:“還會回來嗎?”
“回來?”承珺目視着越來越遠的海岸線,許久才吐出兩個字來:“也——許——”
雖然承珺的地理當年學的不錯,但也僅限于高考之前,在之後就被他完全抛之腦後。哪怕是前世,他也從來不曾出過海,對于他此行是否順利,他自己也不得而知。記得前世有報道有個印安人駕駛小木船沿着洋流橫跨太平洋到達美洲,當時因着感興趣他還查過路線,小木船都可以,那他們也應該會沒有問題吧?
不是沒有想過在就近的島嶼安置下來,比如後世的台州島就很不錯,但是太近了,如今他賭不起被發現的風險。别跟他說明晏清心胸寬廣,那是對着臣子的,而不是對着他們兄弟,他那些死去的弟弟就是最好的例子。永樂帝奪得江山後不惜造寶船出海尋找建文帝下落,若是知道他們的下落,得位不正的明晏清絕對會不惜一切地殺了他們兄弟。
于明晏清這個未來的華太宗來說,卧榻之側,又豈容他人酣睡?
也許數十年後,午門事變淡去,華朝已完全掌握在明晏清一脈手中,當權者才會不在意他們兄弟的死活。如今,他們兄弟在一天,他們就是正統,就提醒着天下人明晏清奪位不正,就會有人反對他的統治,他就絕對不會放過他們兄弟的。也不是沒有想過東南亞以及澳洲,一無所知的東南亞和澳洲線路比起了解過曾經有一絲了解的美洲路線,哪怕美洲更加遙遠,但大海之中變幻莫測,他還是選擇了相對了解的美洲。
直到海岸線完全消失,承珺才蹲下身來,直視承瑾的眼睛說:“聽着,承瑾,若是我出了意外,你要不計一切的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