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叔似乎說得沒有什麼不對的,這樣想着,阿狸的心好受了很多。
小叔叔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太通透,通透到幾乎沒有什麼棱角,就連一向作為明稚诠對照組的明元吉最多也就是無視他罷了。
對于小叔叔的得過且過,阿狸之前也有過不解,卻在小叔叔一句:“阿狸,我這般懶散對國公府最好。”
适時,阿狸試圖說服他:“可是,父親不會在乎這些的……”這一點兒阿狸還是有信心的,他不覺得阿耶會因弟弟們過于出色就對其打壓。
“阿兄當然寬厚,”明稚诠對此再是信服不過,但……“四哥不是。”
好一句‘四哥不是——’
國公府的世子爺明建晟确實有容人之量,但他最疼愛的四弟明元吉卻是锱铢必較的性子。明元吉雖然不喜歡那個私下裡将他對比的一無是處的和他同齡的弟弟,好在這個弟弟一向識趣,也願意給他面子,所以明元吉也隻是無視明稚诠罷了。
可若有一天明稚诠真的奮起将明元吉本就糟糕的名聲襯得更加一無是處了呢?
阿狸和小叔叔對視一眼,最終還是略過了這個話題。
身份之别,宗法禮教,親疏遠近,這真是一個複雜又難以說清的問題。
也正是如此,比起小叔叔,阿狸和長兄明承安的關系也就比點頭之交好了那麼一點點。
與小叔相比,阿狸的兄長在公府的存在感非常的單薄。
畢竟,小叔叔的生母出身世家,是實打實的貴妾,而長兄的生母不過是個沒什麼身份的通房丫鬟,這身份屬實上不得台面。若不是阿娘生阿姊時傷了身體需要長時間的調養導緻阿耶膝下遲遲無子,在阿狸未降生之前根本不會有庶長兄的存在。
應該說在明承安剛剛出生時他受到的關注并不少,作為世子爺當時膝下唯一的兒子,國公府的第三代,哪怕他有那麼幾分體弱,也不能掩蓋初為人父的阿耶的興奮之情。不過,僅僅不到半年阿娘的懷孕就打破了一切,之後就是阿狸的誕生。健康的嫡長子有了,這種情況下明承安的待遇就直線下降。
反正,自明承安記事起,在國公府中他的存在感一向淺薄,就連啟蒙也不過是沾了阿狸的光。再加上他的奶娘時不時的在明承安耳邊念叨:“想當初小公子還沒有降生的時候,我們公子的待遇那叫一個……”
這種情況下,阿狸和他的庶長兄關系好的起來才怪!
當然了,奶娘的抱怨國公府一無所知,畢竟在有了阿狸之後,鄭氏連明承安都直接忽視,更何況明承安身邊的一個小小的奶娘呢?鄭氏不是個苛待人的主母,庶長子該有的待遇一應不缺,但更多的,自然是沒有的,她隻是無視那個叫她母親的孩子罷了。管家之外,鄭氏所有的心神都給了明建晟以及她的一雙兒女。
就比如現在,她沒好氣的點點女兒阿英的額頭:“真是個瘋丫頭,你是女孩子,這些騎射的功夫用得着這麼用功嗎?”她瞅一眼外面的烈日,從奴仆手中接過調制好的保養面部的藥膏,一點點的将女兒臉上曬得發紅的臉塗滿了藥膏,才道:“要不是有藥膏養護,你這張臉還要不要了?”
這藥膏面膜自然也是出自阿狸,屬于阿狸将功折罪的産物,畢竟帶着阿姊瘋玩将姐姐那張漂亮的臉曬傷可算是戳到了鄭氏的心窩子。
不過,面膜誕生後,被阿狸帶的越發無法無天的阿姊越發變本加厲,從原本的練習騎射太興奮忘了時間到如今的明知道不該在這個時間點練習騎射還不以為然,今日頂着大太陽射箭的阿英可算是戳到了鄭氏的底線。
頂着一臉黑色的藥膏,明姝英對着鄭氏撒嬌:“阿娘,我不是故意的了——”
隻可惜,對着一臉黑色藥膏敷面的女兒鄭氏升不起半絲憐惜,她點頭冷笑道:“對,你不是故意的,你是有意的。”
明姝英:“……”阿娘怎麼也跟小阿狸學壞了?
不過,哪怕鄭氏想要給女兒一個教訓,但她終究還是狠不下心來,看着一旁置身事外看戲的阿狸,她說:“我不罰你,罰阿狸,以後每出現一次這種情況,就罰阿狸抄寫十遍孝經,就看你疼不疼阿狸了。”鄭氏對着阿狸的方向冷哼一聲,拿捏兒女,鄭氏還是專業的。
阿狸先是一懵,然後他質問鄭氏:“阿娘,這和我有什麼關系?”
“沒關系?”鄭氏反問阿狸:“花木蘭的故事也好,以軍禮下葬的平陽昭公主的故事也好,這些或虛構或真實流傳的女将軍的故事,不都是你告訴阿英的嗎?”
阿狸:“……”
當然是他告訴阿姊的,但阿姊有夢想難道不好嗎?做一個闆闆正正的世家貴女又有什麼好?若是可以,阿狸自然希望阿姊能自自在在的快樂順遂的度過一生,安循守舊的毫無特色的後宅生活,性格要強的阿姊又真的會喜歡嗎?
看着眼前的一雙兒女,最終鄭氏語重心長的道:“阿英,阿狸,你們知道的,就算阿英再是努力,也永遠也不可能成為故事裡的女将軍。阿英你的父兄還不至于這麼沒用,需要阿英你走上戰場。阿狸,難不成你将來還需要你阿姊的庇護嗎?”最後一句,鄭氏說得尤為感慨:“再說了,這個世道也容不下一個女将軍。”
此刻,阿英不以為意,阿狸則是振聾發聩。
本來,阿狸有千萬句說服阿娘的理由,但在阿娘最後一句話後再也開不了口。
是啊,這不是現代,這個世道對女子太過苛刻,阿姊很難成為一個女将軍。
這一刻,阿狸有些後悔,後悔他不該助長了阿姊的野心。
阿狸不知道的是,他故事裡原型的以軍禮下葬的平陽昭公主就是他的親姑姑,而後來姑姑的結局也一如阿娘鄭氏所言,這個世道容不下一個女将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