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閑皮笑肉不笑地坐下,接過茶,重重放至一旁的桌上:“謝小将軍今日邀我前來,難不成隻是為了請我喝茶?”
謝安神态自若,聞言嗤笑道:“你當我願意見一個對自家妹妹懷有不軌之心之人嗎?”若非他看出女娘臨走前想與餘閑再見一面的心思,又怎會忍着惡心将人放進來。
按他的想法,不弄得餘府家破人亡,滿門抄斬,都不足以彌補女娘這些年在餘府受過的委屈。
餘閑一怔:“小芷想見我。”他面色激動起來,“她在何處。這幾日可是你将她拘禁在此。”
謝安不語,極為不情願地吩咐石青去将人請來。
惜芷自石青口中得知此事時,正與幾個丫鬟蹲在花叢處鬥蛐蛐,聽聞自家二哥求見,手裡的樹枝“啪嗒”落在地上。
二人去往前廳的路上,惜芷纏着石青追問緣由,得知是謝安将人請來的,不由震驚道:“他為何要……”
石青道:“二公子不願姑娘留遺憾。”
惜芷不知所措,沉默許久:“我是想與二哥說清楚,可再三思量,覺得不見許是最好的結局。”
石青默默聽着,未置一詞。
“罷了。”惜芷歎氣,“見一面也不是壞事。”
二人走至待客的側廳,石青在門外止步。惜芷勻了勻氣,提步進去。
餘閑早已翹首以盼,眼下見到熟悉的身影,猛地起身大步迎上前:“小芷。”
惜芷往後退了一步,抗拒的态度不言而喻。
餘閑擡着的手僵住,緩緩落下,沒敢觸碰她,澀聲道:“這幾日可是他強行留你?”
“不是。”惜芷搖頭,目光掃向他身後,主座空無一人,隻桌上擺着半杯茶,還冒着熱氣,想來主人離座不久。
“謝安從未強迫我。我之所以來見二哥,隻是想與你道别。”
“道别?”餘閑心底登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惜芷道:“我要回臨祁了。”
話音落地,餘閑面色大變,垂在身側的手擡起又放下,緊握又松開,整個人手足無措。
“可是因為我要娶你,你為了躲我才回去的。你、你若不願,我再不會提此事的。”他肉眼可見的慌亂,言語間時有磕絆,“你、不想回餘府,我、我也替你準備了宅院。”
“我不要。”惜芷擡眼看着餘閑,眼底的認真讓餘閑心底一涼,“二哥你是最清楚我在餘府的遭遇的,我厭惡餘府,厭惡裡面的每一個人。唯有你和趙嬷嬷是我回來的理由。”
“可,我不知你為何會突然對我生出這種心思。在我心裡,二哥隻是二哥,不會是其他身份。”
餘閑來時的滿腔話語在此刻消散一空,他面如死灰,扯動嘴角試圖笑一笑,沒能笑出來,反而有幾分詭異。
“對不起,是二哥的錯。”他想起小芷在餘府經曆的種種,有些是他知曉的,而在他沒看見的角落,小芷又受了何種委屈,他一概不知。他分明是最了解小芷的處境的,如今卻以愛之名要挾她回去。
簡直厚顔無恥至極。
“我知你委屈,二哥會替你讨回公道的。你不要走,可好?”
惜芷搖頭,神色有過片刻動容,又很快堅定下去:“從前沒有主持的公道,往後也不需要了。”
“我……”餘閑身形一晃,沒站穩,往後跌退了幾步,隻能重複一句蒼白無力的道歉:“是二哥無能,分明知你在府中受盡委屈,卻未曾真正……”剩下的,餘閑在說不下去,心髒揪着疼,卻也知抵不過小芷所受痛楚的萬分之一。
袁家遭人推下池塘險些喪命、惜甯三番五次地找麻煩、下人的捧高踩低……
一樁樁一件件,又哪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他本以為還有時間,自己羽翼漸豐,便能護住小芷,卻忘了已經造成的傷害,是無法彌補的。
“無事。”惜芷小聲道,“我不怪二哥,你待我的好,我一直記着的。隻是,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總有到頭的時候。上京不是我的家,臨祁才是。”
“二哥,這是我最後一次喚你二哥。”惜芷說着,彎眼笑着,笑至最後,不覺紅了眼,“以後你不必來臨祁找我。”
“小芷。”餘閑欲言又止,他像是手裡握住一捧沙,握得愈緊,沙礫流失的愈快。
半響,他徒然地低下頭,整個人都萎靡下去:“好,二哥答應你。”
餘閑走後,謝安方才現身。
他走至惜芷面前,遞過手帕:“你可是後悔了?”他語氣裡藏着微妙的酸意,生怕惜芷心生悔意。
惜芷接過手帕,胡亂擦掉臉頰上冰涼的淚水,悶聲悶氣道:“未曾。”
“你當真舍得不再見他?”謝安不放心,又追問道。
“舍不得是真,不願再見也是真。”惜芷老實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