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在察覺主将前去和談卻出現意外,麟軍内部就有些人心浮動,但顯然納蘭作為一個思慮周全的人,考慮到了最小的可能性。
于是,麟軍副将暫代主将之位,與陳越嶺率軍對戰。當時的局面由于人數上占優勢,還是能與羽軍對戰時相庭抗禮,但是在沒有了林潋的情報内應後,羽軍方又有賀撫疆、江鸢以及謝行止二位輔軍相助,逐漸呈現敗勢,總人數也由十萬銳減至八萬。
士氣在兩軍交戰時由于風向,即便火焰再大柴再足,逆風仍是難以助長火勢。而反之則易燃。
此時的麟軍,就在逆風下負隅頑抗。雖然人數多,軍心渙散就無法齊力,軍中甚至出現了潰逃之人。
這一戰,麟軍出五萬人,留三萬人守城。江鸢也加入了戰局,與陳越嶺分率兩軍看似成包夾之勢,實則是将他們往回趕。
當然,有了林潋的最後一次傳信,麟軍并沒有那麼老實地按照他們原先商議的方向撤離,隻是不斷後撤,但是方向卻是飄忽不定的。
原先直線就可以到達的路徑,硬是被他們在平原跟丘陵間躲閃,延長了時間。
自從躲進丘陵繞遠後,羽軍就失去了他們的行蹤。
收到來報後,賀撫疆同帳内的謝行止二人分享戰報:“他們躲起來了。”
“我想,這仍在賀将軍掌控中罷。”臨羲景聞言并不意外,看着賀撫疆同樣冷靜的神情道。
“讓我猜猜,若是躲起來也無妨,說明你一開始便不打算圍追堵截到他們,”臨羲景伸出手指,在地圖上點了一個方位:就是位于連片貫穿東西的霧瘴森林前的那片平原,“隻是想逼他們回到森林并掌握他們回去的時間罷。”
賀撫疆的神情在臨羲景分析完自己的心思後,無奈地點頭,說出的話叫人不寒而栗:“你果然,是我忍不住想殺的人。”
“會洞察人心的人,這比一切都可怕。”
謝行止算了算時間:“他們應當會在明日夜裡到達那片平原,隻是不知道會出現在那個方位。”
“不過,想來羽林軍已經布控在上空盯梢了。”
她沒來由地又補上了一句:“江鸢當時帶軍所背負的行囊,似乎有些重。”
賀撫疆更無奈地扶額:“一人善察人心一人善觀端倪,二位攜手之下任何謀劃都無處遁形了。”
臨羲景又笑:“無事。我們站在賀将軍這邊。”
第二日。羽軍仍是沒有找到麟軍的蹤迹,但相對地,麟軍也無法掌握羽軍的準确行迹。于是江鸢主動帶領大半數人馬招搖地在丘陵周邊搜尋他們,而陳越嶺,這個一向沉默寡言的中郎将,悄無聲息地帶着剩餘的小部隊離開了戰場。
他就像一陣細雨,無聲地浸潤進土地後就消失了,那時之後,再沒有人瞧見他的身影。
“給我搜!”江鸢僅僅帶着兩萬人,就張揚地揮手指揮衆人圍堵五萬人,她眉目恣意:前些時日在林潋洩密下,被納蘭及麟軍打得節節敗退,今日終于抓着時機叫她恣意一回。
哈。果然直來直往才最适合她。
什麼深謀遠慮,千裡布局還是交給老賀和老陳來做罷。
她就隻需要,替他們在前線開疆拓土斬殺敵軍即可。
江鸢高高地騎坐在銀盔甲所覆的白馬上,束着的高馬尾飛揚在腦後,單手握一杆筆直的銀槍,遊刃有餘地巡視群山。
她振臂高呼:“誰先找到行蹤,加官進爵!誰若是抓到幾隻爬蟲,本将重重有賞!”
衆将士聞言,本就因戰況扭轉而振作的心情此時更是熱血沸騰,他們齊齊振臂高呼:“抓爬蟲,誅麟軍!抓爬蟲,誅麟軍!”
一聲聲口号在空曠寬曠的平原内震蕩開來,呼聲漸長着踏浪越嶺,抵達羽軍所不能及,壓向了本就隐匿行蹤的一衆麟軍内部。
這呼聲如巨石壓頂,沉重且屈辱;又如星星之火,點燃了躁動的軍心。
軍心,開始燃燒。
但他們身處黃土飛沙的山嶺,注定灼傷不了遠處的羽軍。
于是,他們開始率先灼傷了同軍。
其中一人狠狠地将行囊往地上一砸,粗聲吼道:“老子甯願死在戰場,也不願像陰溝的老鼠一樣躲在這,受那些鳥氣!”
此人身上盔甲外裸露出的皮膚上是密密麻麻的傷疤,新傷層疊着舊傷,舊傷下躲藏着淺淡的看不見的疤痕。
他的臉上更是慘不忍睹,自鬓角至下巴有一道細長卻極深的疤痕斜着穿過眉眼,顯然是征戰數年的老兵,九死一生地從陰曹地府邊沿爬回來。
“願意去打的,就跟着老子沖!咱們麟軍,從來不是孬種!”他殺意淩然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位,大部分人都蠢蠢欲動。
是啊,他們五萬人,為什麼要為這區區兩萬手下敗将東躲西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