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行止也知道這一點,依舊選擇了同意她的條件。
樓中客是會随着時間更疊的。當初那一批見過為扶搖投過票的人,早已經不是如今邀約台樓上的那批人。而如今這批看客,由于登樓者都敗在一樓的棋局下,大多隻見過竺意的對局。
扶搖會這樣明面上的“讓步”可不是因為好心,她隻是,太想出頭了。答案已經被她放在了謎面上,她被竺意壓制太久了。
她原先在登樓辛苦積攢的一批熟客,都随着長時間的消耗而所剩無幾了。現如今的邀月台,應當隻聞藝伎扶搖,不聞守樓人畫匠之名。樓内能歌善舞者衆多,但憑借這一點出色的畫技,根本無法與先前登樓正盛時她的名氣相匹配。
如今對扶搖這朵有毒的罂粟花而言,說是花落塵泥也不為過。而這個處境,正是竺意直接造成的,扶搖又對她無能為力,隻能咬牙接受現狀。如今,謝行止赢了棋局,棋士已死,畫匠又可以恢複往日的榮光了。
那麼,要想再為自己再立門楣,她就需要一個“噱頭”。這個“噱頭”要将自己置入明面上極大的劣勢,等到反敗為勝時,她才會給看客們一個反差,從而将自己再度捧紅。
謝行止明白她的邏輯,冷靜地盤算:要想赢過扶搖,她有一個較為冒險的選擇想要嘗試。
她赢過竺意,若是如她所想,這些樓上的看客不但不惱,甚至會還在此局支持她。她擡眼掃視了一圈周圍,感受到了衆多輕慢又玩味的目光。
果然,隻要取樂的對象還在,隻要比原先的那個更有趣,他們根本不在意前者的下場。所以,她與扶搖各自有部分的基本盤,所要争奪的就是中立者手中的票數。
這般思考着,謝行止身旁的攬月突然低聲對她說了一句:“其他人都不重要,最主要的就是四樓的那位。”
見謝行止看過來,她繼續補充道:“四樓的那位貴客,也是來邀月台後第一次看到登樓。每個人手中的票數根據廂房數而定,而并非人數。”
“當然,由于來此地的隻會定一間廂房,大家便隻會默認一人一票制。”
“可是四樓那位,包了一整層,也就是四分之一的話語權掌握在他手中。”
她還想繼續說些什麼,突然神情變得極為痛苦,她站在身後偷偷拽住謝行止的衣袖,咬牙低聲擠出幾個字:“讓我,撐一下。”
雖然沒有明說,但謝行止也了然剛剛攬月是因為言多必失,母蠱的主人不讓她再往外吐露更多了。
這次,就隻是個小小的警告。
攬月冒着被毒殺的風險賭了一把,給她透露出這個關鍵的信息,也表明了她與謝行止合作的誠意所在。謝行止便沒有拒絕,擋在她身前看向了扶搖:“那麼,在下就煩請扶搖姑娘講明此局比畫的規則了。”
扶搖微笑着颔首:“那是自然,這是扶搖應該的。”
她執起那枚銀鈴,搖晃起來。鈴聲響起,整齊的仆人走來,幾人擡來兩幅兩米高的空白卷軸,幾人手捧硯台筆墨放置在朱紅的亭子前的平地上。
她順着這些仆人的動作,揚聲對着樓内人一同講解起來,這邀月台回形廊道的設計猶如擴音的裝置,使得她本來不大的音量在樓内回響。
“本次對局名為[畫中仙]。作畫前先各自飲下一壺清酒,而後蒙眼伏地作畫,各一炷香時間,每半柱香會有專人通報時間。”
“但是此局,為了感謝諸位一直以來對扶搖的支持,扶搖改為半柱香的時間與這位公子對局。”
此話一出,樓内的諸位看客顯然有些驚訝,細微的讨論聲此起彼伏。
扶搖見自己的目的有了初步的成效,眉梢挑起迷人的笑意。她随後紅袖拂起,挽手貼在面上,顧盼生姿地看向樓上,實則目光聚焦在四樓的背影上。
她輕啟紅唇,吐出幾個字:“本次對局但凡投給扶搖一票的,都會獲得扶搖的贈酒一杯,由扶搖親自喂酒噢~”
攬月見扶搖明目張膽地拉票,冷呵一聲譏諷道:“黔驢末技了?這樣耍無賴的法子也說得出口。”
“招不在高,有用就好。”扶搖聞言也不惱怒,斜睨着她,捂嘴笑起來。
四樓内。竹簾随着風搖晃,燈光通過簾上的橫欄漏進回廊内。燭聽見扶搖的話,注視着她望上來的模樣,眼中閃過冷意:“好大的膽子。為了一場小小的對局,竟然敢跟我搶人。”
少女轉身發現身旁人的目光并沒有動,慢條斯理地繼續品茶,似乎茶水的漣漪都比方才扶搖的話值得留意。
她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氣,撒嬌般用話語拉回身旁人的注意:“大人,阿燭是邀月台最最喜歡您的人,您可不要被她們的話蠱惑了。”
少女的上半身半伏在桌案上,火紅的發絲随着風輕輕搭在了貴客的手背上。他平靜地拂開,望着那座朱紅的亭台:“這第二局,我有幾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