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聞言既不惶恐也不感激,她隻是颔首,有禮卻不謙卑地附身行禮,雙手交疊放在胸口,如同蹁跹的羽翼:“阿燭多謝大人的擡愛,能夠成全阿燭的執念。”
那貴客不以為意地斂着眼,目光懶懶散散地看着樓下,也不知道究竟是瞧着其他賓客、對弈三人亦或是畫。
對于阿燭的選擇,他似乎是放下在邀月台僅有的一點在意,恢複了最開始的漫不經心:“無妨。投票罷。”
阿燭招手搖響了金鈴,很快一名仆從登樓上來,手中持有一卷卷軸,那人将卷軸打開示以二人:正是此次對局除棄票者和身旁貴客的票數。
仆從為二人講解道:“總票數共計100票,今夜棄票者有13,扶搖姑娘得票41,那位登樓者得票25。還餘下,大人的20票未投。”
阿燭低聲歎了一口氣:“可惜了,大人說要看人力,阿燭卻不料想大人便是天意。”
即使那登樓者的票數在她的操盤下同扶搖如此懸殊,燭身邊那位貴客一己之力便可使得她原先穩勝的情況全盤推翻,輕易落敗。
所謂天意,亦不過是人力罷了。
燭正出神,卻聽到身旁的仆從報數道:“大人投票登樓者,當前登樓者票數為41,棄票4票。”
燭猛地瞪大了眼睛,詫異地望向面前品茗的人,那人見她這幅神情,笑了笑:“你覺得我定是會動用這權利讓他得勝?”
“你錯了阿燭,我說過了。人力便是人力,讓你輸的,一定不會是我。”
與眼前的這位貴客相處了不算短的一段時日,阿燭對他雖是仍不能猜透他不打算說的,卻也對他打算說的都能明白。
他的意思,既不打算讓她使手段沒有懸念地赢下這局,卻也不打算讓她沒有懸念地輸。說了公平,就是公平。
燭怔怔地坐在原地,往日阿谀讨好的笑多了幾分真心:“大人,若是我在您手底下做事,您一定是個很好的東家。”
但是沒有若是,如今的她在千帆過盡後,也不可能再走向這條路。因為她已經在年幼便踏上了這條路,當時的她沒有停下,如今就再也不能回頭。
東家。
“阿燭啊,你倒是敢與我坦誠了。”他稍許啼笑皆非地搖頭,伸手揉了揉少女火紅的發,仍像順着小動物的毛。
這舉動比先前的壓迫感減弱不少,她歪着頭露齒笑,頗有些耍無賴的模樣:“樓内百華俊秀,奉承的話說的比我出奇又聽着真切的定有許多,但您不就是喜歡阿燭這點坦誠麼。”
玩真心卻又不要他的真心。
不讓她赢卻也不叫她輸了。
這兩件事,是同一件事的道理。阿燭那般聰慧伶俐的性子,此時才摸着些眼前人模模糊糊的心思邊際。
二樓。仆從下樓來,站在畫像的回廊處,展開手中的計票卷軸叫衆人看個清楚:“當前比票,二者平——”
樓内對于這種結果顯然都有些失望,這種結果是最無趣的結果:死不了人,推動不了走向,揭露不了秘辛。
這種平局,再比一場隻會叫人敗了興緻,糊弄着主持大局換種比試更是顯得他們的投票像場鬧劇。樓内的隐匿處,這些高門貴族都按捺不住了,就在此時,四樓的竹簾掀起一角:
一個全身紅衣的少女像炙熱的焰火點燃了樓内的長夜,與[點清光]的光輝相映襯,毫不遜色。
幾近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謝行止也仰頭将視線集中在四樓,隻不過她目之所及不在少女,而是順着掀起的竹簾與少女的身形間的狹小縫隙中,窺見了她身後落座的那人的半個身子以及下半張臉。
謝行止雖然沒有看清全貌,暗處那人卻像發現了她,下半張臉上水潤的唇玩味地一勾,而後少女走到回廊欄杆前,竹簾落下擋住了那人全部的身形。
她可以确信,她并不認識此人。
但是他卻像是認識她。
這種違和感讓謝行止若有所思,要麼便是此人與臨羲景有舊,要麼便是他在她毫無察覺的時候,亦或是失去的那段記憶裡,見過這幅皮囊下的自己。
她抱着僥幸的想法拉他給自己投票,看着這個明顯人為操作的平票,她明白自己賭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