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天才起來洗漱,準備稍晚些去衙門點卯。此時聽到是姜瓊派人上門,吓得冠帽都沒戴就去了會客廳。
李青天見廳中坐着的是個少年,心裡稍稍放松了幾分,上前說道:“敢問你是?”
“我奉姜大人命令,找您談些事情。”夏舜卿說。
李青天略定一定神,道:“胡說,姜大人已經遇害。你是哪裡來的油嘴牛頭,在這裡招搖撞騙?”
夏舜卿笑道:“莫不是國舅爺讓您不要理會我們?大人您糊塗,國舅爺可是國戚,他自然不怕。”
李青天欲言又止。
見他此狀,夏舜卿便覺得有戲,接着說道:“姜大人死沒死您不是最清楚嗎?那日從驿站擡出的人裡,隻有一人與姜大人體型相似,但臉卻燒花了。而且死傷的人數和驿站記錄在冊的人數對不上吧……”
李青天忙打斷道:“你又胡說什麼,人數怎會有錯。”
“您虛報了人數?”夏舜卿不禁笑了,“難怪國舅爺不信姜大人還活着呢。不過我勸您還是信一下。”
“你憑什麼要我信你?”李青天沉着臉說道。
夏舜卿拿出一卷絹書在李青天面前展開,不緊不慢地說道:“大人看了便知。”
李青天仔細一看,居然是欽命文書。禦印他是認得的,上寫欽命夏舜卿協助姜瓊調查孫信蘇州之行前後事項,準便宜行事雲雲。
李青天兩腿一軟差點站不住,道:“您是欽差官人?”
夏舜卿道:“我是個不打緊的人物,隻是姜大人……”夏舜卿狠狠拍着桌子,“他可是朝廷命官,您膽子好大啊!”
李青天吓得面如土色,癱坐在椅子上,半天才緩過神來,說道:“此事和我無關啊,是周五德!是劉國舅!是他們……您千萬替我在皇上面前申訴啊!”
夏舜卿說道:“污蔑同侪罪加一等。”
李青天急了,扯着夏舜卿的衣袖道:“我說的是實話。我要見姜大人,我要見姜大人!”
夏舜卿見狀輕輕地拍了拍他,道:“您有什麼想說的,寫下來,我替您轉交。”
“好。”李青天說道。
他随即命人取來紙筆,顫顫巍巍地寫下了劉國舅命他交代周五德秘密除掉姜瓊的過程,而周五德其人心狠手辣,竟要燒死一整個驿站的人。
寫完李青天看了看夏舜卿的臉色,夏舜卿又說道:“孫公公在蘇州的詳細經過您還沒寫呢。”
“我隻是吓唬過他,并不知其它。”李青天猶豫着說道。
“您不肯說得詳盡,讓姜大人如何替您轉圜?”夏舜卿說。
“好,我寫。”李青天隻好答應,開始努力回憶。
前後磋磨了半個時辰,夏舜卿才拿着信紙離去。臨行前,夏舜卿說道:“李大人,您能否絕處逢生就看您後面的表現了。”
李青天連連應和,直送夏舜卿到大門外,這才回去。下人前來詢問是否換套衣服,李青天才發覺自己背上已被汗水濕透。
他重新洗漱完畢後,終于定下神,發現自己如今處在兩頭為難的境地,開始後悔起來。
他怎就輕易寫了那東西,平白落個把柄在人手裡。那些開罪劉國舅和周五德的話,倘若讓他們知道,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就不該讓那少年進屋來,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最好。可恨他就是沉不住氣。當初劉國舅把他推上知府之位,就是看他好拿捏。
他自上任以來,劉國舅不喜的事不辦,劉國舅想做的事加急辦,凡事都聽其指示,表面風光,實則窩囊。他也确實得了不少好處,所以一時被豬油蒙了心。如今他後怕極了,卻已是騎虎難下。
下人來報點卯的時辰過了,馮同知派人來問您今日為何不在府衙。李青天拿起茶杯向門外狠狠擲去,罵道:“點什麼卯!點生死簿吧!”
夜裡錦衣衛尹園大緻摸查了一下周宅的情況。周宅前廳後室,西側有一個大花園。周宅衆人平時起居在後院,關系聯絡、生意往來則在前院。
周家的寶祥商号下有幾十個鋪子,包括妝膏首飾、布匹香料、典當質押等,雖然店面于蘇州星羅棋布,但每過旬日各鋪掌櫃都會齊聚周宅,向東家周五德述職。而述職地點——周家賬房,正是存放舊年賬簿和文書的地方。
賬房日夜都有人值班,保密級别甚高且資料多如山海。尹園隻是簡單地了解了賬房的布局便離開了,回去後立馬将情況報告給了缃兒。
缃兒起身推開窗,看着西邊遠處亮起燈火的屋子,問他:“那是什麼地方?”
尹園道:“那是周仁義的書房。他在對賬。”
原來周仁義雖然跋扈,卻也不是不學無術。他在幼時就對經商産生了濃厚的興趣,如今更是周五德的肱股,是寶祥商号的繼承人。
“書房就交給我了。賬房那裡你多費心。”缃兒說道。
經過幾天的摸查後,尹園趁着值班守衛換班之時跳窗溜進了賬房,并在早已确定好的位置找到了三年以來的賬本和文書。
他将東西拿給缃兒看了,缃兒覺得不對。賬本和文書的内容太完美了,幾乎找不到違規的地方。周家顯然做了“陰陽賬本”,而這幾本正是假賬。
正好已經晾了周仁義幾天,缃兒決定去書房找他。
她于是準備了點心去敲門。周仁義處理事務時不喜有人打擾,但聽聞是缃兒,還是讓她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