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靖甯侯。”夏舜卿打斷道,“是你爹派她用間的。你說你不知道,我相信你。但是缃兒不見了,我找不到她了。”
趙元徽想起他爹回京後與人聯絡比往常更加頻繁,心裡開始惴惴不安。他讓夏舜卿先别急,問道:“你都知道些什麼?我爹他……他想幹什麼?”
夏舜卿把知道的都講給趙元徽聽了,又說:“我不知道侯爺想做什麼。我隻知道如今很多錦衣衛都隻聽他的吩咐。有個叫尹園的,常與缃兒一起出入。”
趙元徽聽到尹園的名字,想起确實有這個人。那人以前常來侯府,但最近卻不怎麼見到了。
他回道:“我知道了。我去查查他的行蹤。”又見夏舜卿神色不安,安慰道:“我跟你一樣着急缃兒,你放心,我現在就去找。”
趙元徽說着便要走,夏舜卿喊住他:“世子如今進了翰林院嗎?”
“對。”趙元徽停下腳步,“這本該是你哥的……你莫以為我多麼驕傲于這個狀元,其實我知道狀元本該是他的。但我又很羨慕他。你知道嗎?首輔大人很快就要在山西進行丈田試點,我多希望去山西赴任的人是我。”
自打趙元徽進門夏舜卿還沒問過他一聲好,如今聽他傾訴,夏舜卿猛覺慚愧,說道:“世子很優秀,又很勤奮,本也值得一個狀元,何必說這話。”
趙元徽笑了笑,問道:“你提這個做什麼?”
夏舜卿道:“我想問你有沒有辦法替我給安慶長公主遞封信?”
夏舜卿曾往安慶長公主府送過幾次帖子,希望見她一面,但都被長公主拒絕了。
趙元徽聽罷不禁懷疑夏舜卿要拒婚,正色道:“我也聽說賜婚的事了,沒想到是真的。你可要三思。要是讓皇上和長公主誤以為你對婚事心存不滿,那可是大逆不道的罪!”
夏舜卿說:“如今敕書沒有下來,還不作數。哪怕隻有一絲機會,我也要争取一下。”
趙元徽歎息一聲表示理解,說道:“翰林院隻拟公文,我也不好擺弄私人信件。不過長公主似乎很信任内侍肖必觀,這事宮外之人大多不曉,我也是聽錦衣衛說起過才得知。肖必觀侍奉于文華殿,你如今在畫院,正好方便找他。”
“原來是他。我認得的。”夏舜卿聽罷稍稍舒展了眉頭,向趙元徽鄭重拜謝。趙元徽擺擺手道:“你我還客氣什麼。”
夏舜卿知道這天正是肖必觀當值,便進宮後尋他說話。
誰知肖必觀瞧見夏舜卿走來卻轉身回避。雖然隔着長長的廊庑,夏舜卿也能看出他臉色憔悴,與上次見面時完全不同。夏舜卿聽聞他近日身體不适,還曾告假多日,果然傳言不虛。
“肖先生!”夏舜卿一邊喊一邊朝他奔去。
肖必觀見走不開,隻好停步回頭,向夏舜卿行禮:“夏公子。”
夏舜卿問了他的病情,他隻說無礙,并不想多提。出乎意料的,他卻突然恭喜夏舜卿來。
顯然肖必觀知道了皇上将賜婚的消息。
夏舜卿面露難色,問他能不能請安慶長公主召見自己,或者襄助自己投遞信件。
“公子找錯人了。長公主早已厭棄于我,我恐怕愛莫能助。”肖必觀說。他的臉上雖沒有表情,說出的話卻帶着輕輕的顫音。
夏舜卿見他不似推脫,便有些奇怪。肖必觀向來是個穩重周到的人,怎麼會得罪公主。
夏舜卿不好強人所難,隻好向他打聽公主的喜好。雖說肖必觀對夏舜卿有些欣賞,但聽罷,其俊秀的眉眼間還是露出了一絲不悅,說道:“恕我多言,公子此時私見公主,恐不合禮制。望公子三思。”
他的這句個人忠告,有些交淺言深。倘若不是為着夏舜卿的緣故,大概是為公主着想。莫非肖必觀對公主還是有感情在的?哪怕他已不是公主跟前的紅人。
夏舜卿窺探出一線生機,索性死馬當活馬醫,向他坦白道:“先生若對公主忠心,更應明白公主下嫁于我是錯誤的選擇。我絕非公主良配,又無心驸馬之位,此次求見是請公主放棄這門婚事。請先生引見!”
肖必觀聽罷蒼白的臉上露出了詫異的神色,随即又被更多的無奈所覆蓋。他深深地歎了口氣,像冷積多年的竈灰沉進冬夜的塘底,沒有聲音沒有漣漪。
他說:“公子既已想清楚,我盡力一試。”
夏舜卿拜謝。肖必觀回禮,接着向幽深的走廊遠處走去,步履謹慎而喑啞。陽光從長廊的一側斜照過來,廊下雀替的影子映到他的身上,交替變換。他走在明亮與陰影的界限處,不偏不倚,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