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妧妍身子微微一震,見沈念曦不哭不怨的模樣,她沉默看了看顧霄,再次朝沈念曦福了福身子:“多謝王妃了。”
不知許妧妍是在謝沈念曦對顧霄的心心念念,還是謝她今日不哭不鬧能坦然放下,或是謝她照拂雯兒,保全了顧家血脈。
沈念曦沒有探究的心思,隻颔首淡然笑了笑。
“王妃情深義重,保全雯兒妹妹,全了夫君家人團聚的心願,民婦感念王妃恩德。”許妧妍感激一笑,雙手輕輕撫上還沒有顯懷的小腹,眉眼間盡是要為人母的喜悅。
沈念曦敏銳察覺到許妧妍的動作,喉嚨哽住,隻覺得全身上下的骨頭漸漸疼了起來。
顧霄自從許妧妍進來後便沒再說話,這會兒他平靜扶着許妧妍坐下之後,目光才落到沈念曦身上,面露擔憂道:“雯兒她,還好吧?”
“當初我娘出面救了雯兒,如今她在沈家陪着我娘,過得還算安穩,隻是雯兒的身份沈府的人大多知曉,是我父親吩咐過才沒有人作祟,但時日長了我怕有人會借此鬧事,你這次來得正好,若能把接她回去,便是兩全其美了。”沈念曦這會兒嘴裡發苦,說話有氣無力,更是懶得擡眼再去看眼前的人。
顧霄目光死死盯着沈念曦柔白的面容,她垂着眉眼神色平淡無波,再沒了方才難以抑制的高興欣喜,此刻她隻是安靜坐在椅子上,仿佛這紛擾惡心的一切都與她無關了。
胸腔裡亂竄的邪火已經快要将顧霄燒成灰燼,面上卻依舊冷靜從容,他喉頭翻滾幾下才沉聲道:“我當然是要接她走的,隻是我如今不便在京中過多露面,五日後我們啟程,可否勞煩你知會雯兒,到時我會派人去接她,如此就方便了。”
沈念曦不再看他,隻僵硬點頭。
該見的人已經見過,該說的話也已說盡,顧霄不想再多做停留,遂帶着愛妻告辭。
顧霄待她已然生疏,禮貌如初卻又拒人千裡,不僅僅是話語冷淡,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哪怕人就好端端站在眼前,她也不大認得了。
許是從他們久别重逢卻毫無欣喜的那一刻,還是早前他被押解出聖京城的那一刻,又或許是他眼裡隻有許妧妍一個人的時候。
這都讓沈念曦覺得,從前那個滿心滿眼隻有她的霄哥哥已經死在了流寇的手中。
沈念曦并沒有那麼豁達,她現在甚至有些生氣顧霄瞞了她這許久,若早有出路,便該派人知會她一聲才是。
如若不是祁淵幫忙找到了他的蹤迹,那顧霄豈不是要一直瞞着她,連自己的親妹妹也不認了,裡面的種種因由她不願再去猜測,隻道人心善變,着實讓人難以預料。
顧霄已經離開了很久,沈念曦被陶陶扶着回房後便讓人都出去了,她心裡還是很亂,隻想一個人靜靜。
祁淵不知什麼時候來了,單手端着碗散發濃郁花香的湯水進屋,在帷帳後的角落裡找到了蜷縮成一團的沈念曦,他蹲下将碗遞到沈念曦跟前,溫柔道:”哭了這麼久,渴不渴。”
“這是什麼?”沈念曦擦了把眼淚,紅着眼眶看了他一眼,聞着碗裡散發出來的香味似乎有些不對勁。
祁淵順勢坐在她身邊,又從懷裡掏出一張手帕塞在沈念曦手裡,輕聲勸道:“先擦擦吧,大花貓。”話畢,見沈念曦癟着嘴接過,等她擦掉眼淚,方才把碗遞到她面前,“這是我從蓬萊仙山上求來的靈藥,老神仙說喝了它就會忘記前塵往事,我瞧你哭得死去活來,不如喝下去徹底忘了,一了百了,往後隻記得我就夠了。”
沈念曦搖頭,聽完這話哭得更厲害了:“你不會給我灌下去吧……”
祁淵對她的提議很贊成,點點頭後動手便要去拉她。
“不,我……我不要……”沈念曦吓壞了,猛地從地上站起來,顧不上頭暈眼花,本能向外想要逃走。
祁淵笑容淡了下去,跟着站起身,不由分說将沈念曦扯進懷裡,手指輕點肩頭,懷裡的人兒便僵硬不動了,他輕微晃動碗裡的湯藥,故作惋惜道:“我也是為你好啊。”
沈念曦隻能無助看着祁淵慢慢的将湯藥倒進嘴裡,喉嚨不自覺的咽下,五髒六腑頓時清涼無比,無形中像是有雙輕柔的手撫慰着她焦躁的心,描金的瓷碗漸漸見底,唇齒留着芳香,她絕望的閉上眼,掉下一串悔恨的眼淚。
還沒有來得及罵祁淵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她便覺得眩暈不止,身子一歪,徹底沒了知覺。
身體像是陷入沼澤不停下沉,不知過了多久,沈念曦猛地從帳中驚醒。
适才夢見祁淵不懷好意給她灌藥,還說了一大堆廢話,她現下腦子無比清明,撩開紗帳赤足下床,焦急大喊:“陶陶!陶陶!”
陶陶應聲進屋,慌忙跑到沈念曦跟前,将她扶回床上坐着,松了口氣道:“姑娘終于醒了,奴婢這就打水來給姑娘洗臉,姑娘坐着等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