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寒煙進來回禀：“姑娘，外頭說劉姑娘來了，姑娘要見嗎？”

“請進來吧。”沈念曦看了看指甲随意道：“去備些點心來，她喜歡吃牛乳糕。”

寒煙遲疑道：“可是王爺還在内室呢，多不方便啊。”

“沒事，去吧。”沈念曦笑着看了寒煙一眼。

不一會兒劉芷念便來了，如常笑着與沈念曦問好。

沈念曦合上賬本，微笑開口：“還是你無憂無慮的好，哪像我，每日不是管這些破事就是伺候那位爺，真是累……感覺人都老了許多。”

“才沒有呢，姐姐如花似玉，一點兒都不老，隻是這些日子姐姐的确是累着了，外頭那起子小人總愛嚼舌根，現在好了，王府裡都順過來了，隻是我聽說，姐姐此番還給王爺添了三個侍妾，姐姐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多些人伺候王爺才好呢。”沈念曦笑容可掬：“女子不可善妒，這都是規矩。”

“唉，姐姐能想開就好，我還怕姐姐為此不高興呢，他們都說王爺疼愛姐姐，如今添了這麼些人，王爺少不得要分心了，姐姐别難過，以後我來陪你。”

沈念曦笑着點頭：“那是最好了，有你陪着我，我還傷哪門子心？”

劉芷念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咬了一口糕點，“姐姐慣會取笑我。”

與劉芷念閑聊了一會兒，時候不早，她便也告退離開。

沈念曦望着劉芷念離去的背影目光炯炯，她獨來獨往慣了，在京中一直沒什麼朋友，忽然冒出這麼個天真爛漫的可人兒對她噓寒問暖百般依賴，這并不會讓她覺得暖心，隻會更加疑惑。

她現在是真的很好奇，自己身上有什麼值得圖謀的，沈念曦轉頭看了看内室的方向，亦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沈念曦在外間又磨蹭了好一會兒才吩咐丫頭傳膳，自己先行端了湯進到内室，轉眼又是那副溫和體貼的笑臉：“來，這湯炖的濃濃的，你喝了，對傷口好。”

祁淵還在為方才的事生氣，耍起了孩子脾氣：“你到底是在乎我，還是在乎我的這個傷！”

“又在說什麼傻話，等你好了，要做什麼不能，若你再有什麼不好，外頭還不知怎麼說我，你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橫豎也不管我的難處！”沈念曦說罷就撂下碗，轉過身嗚嗚咽咽哭起來。

祁淵神色微變，着急要去拉她，牽扯到了傷口，忍不住痛哼了一聲：“别哭……我錯了，錯了還不成……”

“那好，來，喝了吧。”沈念曦平靜轉頭将碗遞到他跟前，臉上哪有一滴眼淚？

祁淵自知又被她騙了，一語不發的接過碗慢慢喝完了湯，飯食已由丫頭們盛上，擺在了床前的小方桌上。

沈念曦轉過身去給他夾了些菜堆在碗上，哄道：“我知道你胃口不好，這都是些時新的菜，還算爽口，你多吃一點。”

二人用過飯後閑聊了幾句，沈念曦仍舊躲去榻上歇下，祁淵在她的威逼利誘下未能得逞，仰面躺着喘了幾口粗氣，不甘不願的睡了。

安安穩穩至翌日清晨，沈念曦穿戴整齊抛下怨婦一般的祁淵出府查賬去了。

煙雨樓還是如往常一樣熱鬧，還是樓上走廊盡頭那間房，陶顯把沈念曦等人送上樓後，才道：“王妃，這兩個月的賬本都在這兒了，請您查閱。”

“好，巫旭、蔺晨你們都出去歇會兒吧，我這裡有陶陶陪着就可以。”沈念曦已經坐去書案前開始翻閱賬本，頭也不擡的吩咐。

巫旭是第一次跟出來伺候，不放心道：“要不屬下還是在這裡伺候王妃吧，屬下保證不打擾您。”

每次都跟出門的蔺晨對此早已見怪不怪，攬過巫旭的肩把人邀着往外走，邊走邊道：“你懂什麼，王妃喜歡清淨，你這麼大個人木頭一樣杵在那兒，瞧着就吓人，走啦走啦，我們就在隔壁吃肉，不耽誤事兒。”

巫旭猶不放心，回頭看着沈念曦懇求道：“王爺說了要屬下時時刻刻服侍王妃的，王妃，屬下得留下來啊……”

“我這裡不需要那麼多人，你們就在隔壁，要是有事我一嚷你們就能聽見。”沈念曦無奈擡頭又解釋了一遍。

蔺晨沒有松手，拉着巫旭到了房門口，高興問陶顯：“陶大哥，近來有什麼新菜沒有？！”

“有有有，新添了許多江南菜，客人嘗了都說不錯呢，前陣子從酒窖裡新啟出來的清酒，潤喉暖胃也不醉人，你正好可以帶這位小兄弟嘗嘗鮮！”

房間裡終于恢複平靜，陶陶得了沈念曦授意後便打開了窗，這間雅間的窗戶并沒有挨着街道，而是煙雨樓小小的後院，院裡載着一棵百年銀杏，後院小門供平日送貨、雜役進出之用。

陶陶打開窗後便去了門邊守着望風，兩人默契沒有多說一句話，默默等待。

看完兩本賬後他們才翻窗入内，落地不聞聲響卻難掩身上的髒污血氣。

沈念曦擡頭，滿意笑了笑：“不錯，活下來了。”

兩個人滿身狼狽，個子高些的男人還稍顯精神，伸手扶着另一個稍矮半頭的男子，那人已是虛弱不堪，還能保持清醒完全是靠意志力在撐着。

“多謝您的救命之恩。”高個兒的男人警惕觀察四周動靜，他懷裡的人受了重傷，就快體力不支了。

五天了，祁淵放他們逃出梁王府已經整整五天五夜了，趙王府得知人質逃出，立即派出死士要斬草除根，他們無論有沒有招認，隻要活着出了梁王府，那就得死。

可他們兩個都捱過來了，如此好的兩把利刃，趙王府不要，那就讓她來撿個便宜吧。

沈念曦緩步走到窗前，從懷裡拿出一個小藥瓶轉身遞給那人輕聲道：“拿去療傷吧，你們暫且在這裡休養，等傷勢好了，再自尋出路吧。”

男人滿是污迹的臉上顯現出些許遲疑，“您……您為什麼這麼幫我們?”

“唉，都是可憐人，你無需愧疚，便當我是在行善積德吧，盤纏、通行文牒、新的戶籍文書我都給你們準備好了，等你們養好傷，自行離去就好。”沈念曦話音剛落，陶陶會意從書案下的暗格裡拿出陶顯早就準備好的包袱，提到兩人面前。

這下男子更是詫異得無話可說，末了，似是下定決心，他攙扶着另一人虔誠跪下，沉聲道：“我和弟弟很小的時候就投身到了趙王那兒，那年鬧饑荒，我弟弟病重，高燒燒成了啞巴，幸有趙王救助，我們兄弟倆才撿回條命，這些年我們為趙王母子出生入死，現如今狡兔死走狗烹，救命之恩早已以命抵命，我和弟弟現如今還能苟活，全因王妃慈悲賜以新生，趙王虎視眈眈，這幾日我和弟弟不過是僥幸逃脫，我們已無處可去，但求王妃開恩，留下我們，從今往後，奴才崔韬、弟弟崔韌，甘為王妃驅使，萬死不辭。”

沈念曦仔仔細細聽他說完，這才明白為何那個名叫崔韌的男子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句話，都是些苦命人罷了，她關上窗走回書案前坐好，轉動書案底下的機關，身後便出現了一間密室。

她平靜道：“進去吧，你們暫且在這裡養傷，會有人來照顧你們的，以後我若有什麼事要你們去做，也自會着人來吩咐。”頓了頓，她問：“你們做暗衛的，會易容吧？”

崔韬點頭，“會。”

“養好傷之後，換張臉，就在這樓裡當個幫廚雜役，我暫且也沒什麼事兒要做，你們就在這裡生活，也過一過平常人的日子吧。”沈念曦從懷裡又拿了一個小盒子出來，淡淡道:“這是從心丸，吃下它，往後你們便是我的人了。”

崔韬單手扶着弟弟，接過盒子打開後二話不說就服下了紅色的藥丸，又捏住迷迷糊糊的崔韌的嘴，将另一粒塞了進去。

沈念曦臉上依舊挂着淡淡的笑，坦然道：“很好，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