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是中秋了,去年這個時候沈念曦嫁入梁王府,傻傻的被“溫文爾雅”的祁淵一步一步帶進了坑裡,讓她這般進退兩難。
沈念曦靠在榻上正在感慨時光匆匆,勤娘笑容滿面的送了東西過來。
勤娘端着紅漆方盤在院門外,恭敬行禮:“給王妃請安了,前些日子因王爺在養病,奴婢就沒有送安神香囊過來,今兒特地送來給王妃安枕。”
“嗯,放下吧,勞你費心了。”沈念曦和善笑着,陶陶順勢接過勤娘手中的東西。
祁淵心細,對她總是無微不至,為着睡不安穩這件事,不知道費了多少功夫,不獨安神香囊,什麼花草擺件兒、床鋪熏香、安神湯藥……隻要有效用,祁淵都給她備齊全了。
勤娘送完東西就回去了,陶陶端着東西跟在沈念曦身後,開心笑道:“王爺對姑娘真好,不管什麼事都記着。”
“别胡說了,拿進去挂起來吧。”沈念曦笑得溫柔。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内室,陶陶從床帳裡解下香囊,把新的藥包小心的裝進去。
沈念曦歪在榻上,懶懶的問:“煙雨樓那兒都還好吧?”
“我哥哥說他們兄弟倆的傷都好得差不多了,也很安分,做事穩妥,沒有什麼差錯。”
“你們主仆倆說什麼悄悄話呢?”祁淵笑着進屋,懷裡抱着胖嘟嘟的小黑。
沈念曦起身去迎他,面不改色道:“我和陶陶在說今兒是中秋,讓她開庫房取銀子放賞呢。”
“應該的,再去置辦些席面酒水,讓他們今夜都好好樂一樂。”祁淵見沈念曦到面前了,便撇開小黑去抱她。
陶陶挂好了香囊,彎腰抱起地上發懵的小黑,默默退出去。
兩人才往榻上坐下,沈念曦便被他抱過去攬在懷裡不肯松手。
沈念曦乖順靠在他懷裡,軟軟道:“晚上咱們得進宮去,你說我帶哪套首飾好看?”
“翠嵌珠寶那個就不錯。”祁淵的目光從妝台處收回來,摸着她的臉愛憐道:“紅瑪瑙很襯你的膚色。”
日子突然變得平淡起來,似乎真的無風無波的往前過着,梁王府乃至宮城四處仍風平浪靜,一切安然無恙。
不過沈念曦行事依舊小心謹慎,裡裡外外都有祁淵安排的人護着,她在府裡遵循祁淵的指導每日活動筋骨,學習簡單的防身之術,仿佛一切都在往光明處行進,所有的所有都在慢慢變好。
這日照常練完劍後夫妻倆慢慢往回走,天氣漸漸轉涼,遠望樓上的窗戶都關起來了,沈念曦回頭看高高的閣樓,興緻沖沖的提議:“等會兒回去我們端個鍋子來煮羊肉吃吧。”
祁淵拿着她的劍,溫和點頭:“好。”
最近祁淵空閑時間很多,他原本的差事因為受傷之後都轉接給了趙王去管,倒真成了個閑散王爺,大多時候都在府裡陪着沈念曦,日子過得很是輕松惬意。
次日沈念曦按例規規矩矩進宮請安,鳳陽宮内熱熱鬧鬧,一派祥和,玉舒公主正賴着沈念昀和她比投壺,其餘人都笑着品茶閑聊。
自從上次與賢貴妃坦白對質過後,沈念曦獨自承受下所有,賢貴妃也沒有再貿然行動,暗流湧動中她們又各自回歸平靜了。
此刻賢貴妃擺着和善笑臉坐在椅子上,坦然受着沈念曦的問安,還與她閑話了幾句家常。
賢貴妃笑着看了沈念曦一眼,原以為那日沈念曦知道慶妃害她的真相之後會沉不住氣,沒想到着丫頭不僅忍下來了,在慶妃跟前的規矩也一點兒沒破,還如從前一般平心靜氣的伺候着,暗裡在想什麼硬是一點兒也看不出來,這沈國公府出來的,個個兒都是人物啊。
不過她有的是耐心,也很好奇沈念曦自己一個人能翻出什麼花兒來,左右她有的是時間。
高皇後見今日人來得齊全,笑眯眯囑咐道:“晨起傍晚天涼,你們要注意身體,别貪涼,吃食上也要留心,不要傷着腸胃。”
衆人齊齊答道:“多謝皇後娘娘關懷。”
閑坐了半個時辰,茶和糕點都吃得差不多了,衆人便也陸續告退離開。
沈念曦和安瀾告退離開,走出鳳臨宮後也一道出宮回府。
沈念曦在外不是話多的人,倒是安瀾開口打破了僵局,“王嫂可聽說趙王府的事了嗎?”
隻要不關系到自己,沈念曦也懶得理會旁人的家長裡短,聞言隻輕輕搖頭:“怎麼了?”
“賢貴妃将自己的内甥女給了趙王做側妃,周曼兒心中不平,但又不敢造次,那日抱着小郡主去找趙王哭訴,誰知趙王不耐煩,打了周曼兒一巴掌,周曼兒抱着孩子一起摔倒,懷裡的孩子手都摔斷了,趙王怒氣更甚,說她連孩子也照管不好,還想利用孩子争寵,實在狠毒,揚言說要休妻,但不知怎麼的,又給壓下來了,到底沒傳到皇上耳朵裡。”
聽到孩子受傷,沈念曦眉頭緊蹙,“納側妃不是什麼大事,可要是為此折辱正妻,傳出去名聲也不好聽。”
沈念曦對周曼兒那個毒婦同情不起來,便也隻是當笑話聽聽也就罷了。
安瀾捂着心口歎道:“我也是當娘的人,那麼小的孩子傷了手,我聽了都心疼。”
聽見這話沈念曦沉默了下去,孩子無辜,周曼兒妄想用孩子挽回丈夫的心,可無奈趙王和賢貴妃對她嫌棄已久,又怎麼會因此放棄立側妃的事。
說話間兩人已走到宮門前,遠遠幾架車并排着,車邊都等着各自剛下朝的丈夫沐浴在陽光裡等待,一切都顯得那麼歲月靜好。
夫妻倆安然回府,祁淵傷勢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看着他在院中潇灑揮劍的樣子,沈念曦那顆高懸的心總算落回了肚子裡。
隻是祁淵朝上的事大多都被趙王接手,他重返朝堂,皇上也暫沒有什麼差事交予他,仍讓他回禮部主客司管涉外往來之事。
祁淵沒把這些瑣事放在心上,仍平平淡淡的和沈念曦過日子。
皇後壽辰快到了,但皇後尚儉,早些年便免了禮數,不許鋪張大辦,甚至于連一場宮宴都沒有,今年也不例外,宮裡宮外一如往常。
話雖如此,但作為小輩的禮數該盡還是要盡的,沈念曦送了一套清雅的茶具去,既不貴重也不奢華,緊守在分寸之内。
日子仍舊平靜無波,祁淵每日按時上朝當值,沈念曦在内規規矩矩管家。
府内的人見沈念曦性子柔和,日常管事查賬即便有所不妥也沒再追究什麼,終于放松了戒備,原本隐蔽吃錢的事也開始放心大膽起來,莊上送進府的想方設法要克扣一波,送出府的也免不了遭殃,往上送的要砍一截,往下送的更是肆無忌憚。
裡面護着外面,上面護着下面,大家戲做得少了,連假賬都敷衍起來,大夥兒快快樂樂的悶聲發财,隻差把自己變成饕餮。
看着他們成群結隊往陷阱裡跳,沈念曦高興得差點沒暈過去,等了這麼久證據可算是齊全了,打發起人來也利落了許多。
沈念曦接二連三打發了不知道多少個自以為是的管事之後,王府裡剩下那幾個自認資曆深、閱曆足的管事們不想丢了飯碗,不得不暫時垂下了自己高昂的尾巴,夾起來謹慎做事。
沈念曦安排自己的人手補了要差,也從下頭提拔了不少此番舉證有功的上來辦事,大家和和氣氣規規矩矩,淤泥清出去了不少,梁王府這一汪水沒了腥臭氣,連空氣也清新起來,這才是她想要的樣子。
勤娘垂首立于碧玉珠簾外,從容回禀:“王妃,官府已經把張嬷嬷逼良為娼的案子結了,涉事人等責打四十大闆,流放三千裡,解救了受害的姑娘二十餘名,張嬷嬷一應所得錢款也皆賠償給了受害人,府裡也賞了銀子出去,把她們都安頓好了。”
沈念曦捧着香爐坐在案前打纂,頭也沒擡道:“知道了,以後你們辦事都警醒着點,再有什麼不妥要及時來回我……行了,沒什麼就事下去吧。”
勤娘忙不疊應下又笑道:“之前因着王妃和王爺不大安泰,安神湯都撤了沒再準備,如今秋日裡幹燥,王妃夜晚怕是不大能睡得安穩,奴婢可要給您再預備上安神湯?”
“也好,那就準備些吧。”沈念曦心事煩擾,夜晚多思加之祁淵又愛鬧,她的确睡得不好,思及此便也點頭應下。
勤娘走了後,陶陶邊磨墨邊擔憂道:“姑娘,張嬷嬷的女兒小言前些日子才去侍候青羽,這……”
沈念曦頭也不擡道:“怎麼,你怕她女兒記恨,和青羽勾結在一起,來報複我啊。”
“還有周管事,他媳婦做出這樣的事來,奴婢就不相信他作為丈夫是全然不知情的,姑娘怎麼不将他們一道趕出去?”
張嬷嬷打着梁王府的名義做牙婆,專挑那些模樣好又無依無靠的孤女,哄騙人簽了身契,讓别人以為是進了梁王府當差,沒曾想卻被她轉手賣去了妓館,這麼傷天害理的事也幹得出來,簡直是喪盡天良!
陶陶想起這些事就忍不住罵道:“蔺晨把那些丫頭帶出來時,我瞧她們身上就沒一塊兒好地方,去那兒的男人也沒一個好東西,那樣作踐人,實在是壞透了。”
沈念曦也跟着惋惜搖頭,“這還隻是活下來的,死了扔出去的,又有誰記得呢。”
陶陶重重歎了口氣,咬唇沒有說話。
沈念曦揉了揉發澀的雙眼平複了下心緒又道:“周管事是王府裡的老人了,幫了王爺這麼多年,他又大義滅親,按理該賞,我也隻好得饒人處且饒人,他們若因此而記恨我,也正好可以一網打盡了。”
這些日子犯事被逐出梁王府丢了差事的又不止她一個,這又怪得了誰。
夜幕降臨,祁淵回府,步履不停回了月華閣,照舊陪他心愛的人用膳、說笑、睡覺。
自祁淵傷好之後,秋雲她們三個那是換着花樣出現在他眼前,無一不是按着他的喜好百般遷就迎合,可他卻統統視而不見,讓人捉摸不透。
沈念曦還記得前幾日一個風和日麗的清晨,三人一早便來月華閣請安,她前一晚被祁淵折騰得狠了賴在床上不肯起,所以她們先見到了恰好旬休的祁淵。
幾人不知說了什麼惹祁淵動怒,她忍着渾身的酸痛從床上爬起來,來不及換衣裳,皺皺巴巴的寝衣裡外套了件衣裳就去了外室,隻見祁淵闆着臉一語不發坐在椅子上,三個小可憐并排俯首跪着瑟瑟發抖,丫頭們也跪了一地,皆沉默不敢多言。
沈念曦上前推了推祁淵的手臂,輕聲道:“這是怎麼了?”
祁淵伸手将她攬到懷裡,半點怒氣也沒有,如常與她說話道:“先去洗漱,我們再用早膳。”
祁淵其實很少動怒,看起來總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樣子,可這位爺脾氣一旦上來,誰也拗不過他。
沈念曦很快便梳洗打扮完畢返回外室,一屋子的人還是跪着,她往祁淵身側的椅子上坐下,微微擡手,“你們都起來吧,王爺昨夜沒有睡好,三位妹妹受驚了。”
祁淵喝了一口茶,并沒有松口讓她們起身,冷聲道:“你們即已做了侍妾,就給本王安分守己的在自個兒院裡呆着,沒事兒總往月華閣來做什麼?往常也沒見你們這般恭敬過,以後無事都不必來請安了,滾下去。”
三人終于如獲大赦,跌跌撞撞退出了月華閣。
就因為她們幾個在祁淵眼前多晃了一會兒,讓他徹底沒了敷衍的耐心,都納了妾室卻還是不寵幸,長此以往,她們離被妒火吞噬的日子也就越來越近了。
思及此,沈念曦起身去扶他,當什麼也沒發生一樣,笑道:“王爺,我們去瞧瞧今兒早膳都有些什麼吧,我餓了。”
“說了多少回了,沒有人的時候,叫我名字。”祁淵固執糾正。
沈念曦不受控制的臉紅,搖頭拒絕:“可是很沒有規矩嘛。”
祁淵勉強不了她,與她慢慢地往左側室走,低頭細細看了她一眼,又問:“怎麼不勸勸我?”
沈念曦扭頭抿嘴一笑:“我才不呢,爺哪一日膩了我要去别處,到時候我就是想勸也留不住人呢。”
兩人依次在圓桌上坐了,沈念曦伸手為他盛了一碗米粥,祁淵随手接過,歎道:“唉,你若是有她們一半兒的心思花在我身上,那多好。”
沈念曦埋頭喝粥,本想辯駁幾句,想想還是把那些話連同白米粥一起咽了下去。
指望誰都不如靠自己,她的心思若是全指着祁淵,往後不如就在這後院裡混吃等死算了。
這段日子梁王府的内務一團糟,經過沈念曦打理,勉強算是穩住了局面,大夥兒老老實實的迎來了立冬。
傍晚夫妻倆用完晚膳,沈念曦拉着他去了園子裡,漫無目的閑逛。
兩人不知不覺便到了明淨軒,正巧遇到似有要事禀報的蔺啟,沈念曦自覺後退了一步笑道:“王爺若有事便去處理吧,不用管我。”
“無妨。”祁淵轉身笑着牽起她進屋。
“你們談事情我不好在跟前,成什麼了。”沈念曦想要掙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