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旁人就不會這麼想了,明明是一樣的人,可有人風光無限,有人卻隻能顧影自憐,誰咽得下這口氣啊。
人活着不易,是時候為自己想想了。
蔺啟第五次來報劉晁自殺未果之後,沈念曦才動身去了那間陰暗的地牢中。
黑色鬥篷遮住了大半張臉,這是她第二次踏足那裡,劉晁套着黑鐵手铐、腳鐐,略微有些毛糙的發髻和已經沾滿塵土的衣服,垂着頭靠牆坐着毫無生氣,再沒了往日的精神氣派。
劉晁踉跄爬起來跪在她腳邊,不假思索便開口哀求:“千錯萬錯都是奴才的錯,與她們無關,求娘娘開恩,奴才願意以死謝罪。”
“你這樣做,值得嗎?”沈念曦皺眉,她還什麼都沒問,劉晁便一力将罪責全部攬下,當真是不想活了。
劉晁沒有立刻回答,慢慢擡起頭,混濁的雙眼毫無生氣看了沈念曦一眼,語氣堅定:“求王妃成全!”
“你落到這地步,應該也明白我已經什麼都知道了,我既然都知道了,王爺那兒也是瞞不住的,你以為你死了青羽就會沒事了嗎?”劉晁徹底愣住,沈念曦冷冷道:“先别急着死,我且問你,你想保住青羽和孩子嗎?想好了再回答。”
劉晁雙拳緊握摳着地,無力的低下頭去想了半晌,重重的點頭。
沈念曦靠在椅背上,指尖輕輕的撐着頭,目睹劉晁做了他此生最難的一個抉擇。
因為他一旦點頭,就意味着,不管沈念曦接下來說什麼,他都隻能點頭了。
“很好,這些日子我會盡力護住她,王爺已經把此事交給了我,所以我要利用她引出躲在暗處的人,現在我要你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和她做出這樣的事來的。”
劉晁沉默半晌,痛苦咬牙道:“青羽剛受到王爺寵愛沒多久,有一日我到内院來送賬本,遇到了……遇到了雲夫人,她告訴我青羽雖然得到了王爺的寵愛,但心裡總是不踏實,患得患失的不開心,還說她想吃我之前給她買的面果子,想讓我給她買些胭脂首飾,還想和我像從前一樣說說話,我沒多想,備了東西後還是忍不住去了青羽的院子,可我到那裡之後才發現情況不對,我被人下了藥,她也昏迷不醒,我們陰差陽錯的就……”他抹了一把眼淚,悶聲道:“事後我比她先清醒過來,而且我發現她竟然還是處子之身……我很愧疚也很害怕,胡亂收拾好後就離開了那兒……她不知道……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沈念曦仔細聽完了,擡起手忽道:“等等,所以她根本就沒有發現你的存在,也沒有察覺自己之前根本就沒有破身?”
劉晁頹喪搖了搖頭,“我怕她傷心,把東西都藏起來了,所以她什麼不知道,還傻傻的以為孩子是王爺的……”
沈念曦頭疼長歎,糊塗丫頭,被人算計了也不知道,“你不用說了,事成之後,我會安排你們見一面,若她願意和你走,那我就成全你們;若她不肯,那麼我也無能為力了。”
劉晁痛苦的搖頭,伸手想抓住沈念曦的裙角求情,卻被蔺晨眼疾手快一腳踹開,仰面躺在地上咳嗽了幾聲,勉強爬起來跪好不停磕頭:“求王妃讓奴才直接帶走她吧,求王妃了……”
“她心裡根本就沒有你,你帶走一具軀殼又有什麼用?”沈念曦看着他,不忍勸道:“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你那顆真心,她不喜歡你,即便勉強和你走了,你又該怎麼留下她呢?”
劉晁磕頭的動作漸漸遲緩了,又是一段漫長的沉默,他才沙啞着嗓子開口:“奴才知道了,但憑王妃做主……”
也不知世上還有幾個這樣癡心的人,隻曉得付出卻不求回報的,都是傻子。
從桃杏李熟到柿棗滿地,初秋的炎熱已經過去,寒生露凝,四處大旱糧食欠收已成必然,兩國大軍陷入了僵持之态,若是再無定論,後繼無力,隻怕朝廷敗局初顯。
秋日裡雨水逐漸多了起來,今年收成本就不好,陰雨不斷,地裡的糧食收起來了也不好晾曬,要麼潮濕發芽要麼爛在地裡,再這樣下去,來年隻怕要鬧饑荒了。
朝堂動蕩,梁王府内也跟着不安穩起來,沈念曦耐着性子等了這麼久,得知終于有人忍不住出手,聽到巫旭來回話時,興奮得差點蹦起來。
“青羽出什麼事了?孩子怎麼樣?”激動過後沈念曦快速恢複平靜問起了正事。
巫旭面不改色道:“回王妃的話,青夫人的胎并無大礙。”
“沒有事就好,走,出了這麼大的事,我可得去看看了。”沈念曦下榻穿鞋,一身正氣。
白露過後天氣漸涼,沈念曦冒着雨趕過去的時候,青羽正嬌滴滴的坐在床上哭,見沈念曦走近了,眼淚似斷線的珍珠一滴滴落下,顫抖着身子就要下床行禮,被陶陶上前及時扶住,她順勢坐下,抽噎道:“妾求王妃做主,有人要害王爺的孩子……”
“你放心,本妃既然來了,就會替你做主,隻是王爺今日出城去巡視糧倉了,暫時還回不來,你且安心養着,這事交予我。”安撫的拍了拍青羽的手,随即沉聲問青羽侍婢小言:“你來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小言挂着淚珠走上前跪下驚惶道:“今晨夫人用膳,忽感不适,至午膳時分,便嘔吐不止,這才傳了大夫來瞧,發現動了胎氣。”
沈念曦轉頭看向青羽和善道:“你别怕,本妃這就查,瞧瞧你這屋中有什麼不妥。”
随後她看向勤娘正色吩咐:“勤娘,夫人的内室便由你帶着明芮親自查看,仔細檢查箱籠、被褥、帳幔、器具,可有異樣。”
青羽已經止住了哭泣,慘白着臉虛弱道:“妾多謝王妃了。”
沈念曦搖頭溫言道:“為了你的身子,這都是應該的。”話畢,她轉頭繼續吩咐道:“你們幾個,去外間将屋中每一個角落都給本妃查看仔細了,你們幾個,去查夫人的膳食。”
其實若不是沈念曦讓人一直暗中護着,那人在暗中早已得逞,忍到今日才鬧出動靜,也算是很沉得住氣了。
不一會兒便查驗完畢,并沒有發現什麼不妥。
沈念曦怕她們看漏了什麼不夠仔細,親自查看了屋裡的一針一線,嗅到屋内殘留有一絲淡淡的香,她回頭問:“你房中熏的什麼香?”
青羽搖頭道:“并沒有用香,妾自有孕後再沒有用過香料。”
“可這房中有隐隐的香氣,你可知道是什麼?”香味很淡,不是脂粉香,也不是衣裳上的香,更不是香囊香袋的香,沈念曦隻能聞見卻辨不出是什麼味道。
滿屋子的人都跟着聞了聞,卻無一人辨認得出,連青羽也是一臉茫然。
沈念曦閉上眼細細又聞了一次,似乎是草藥香味兒中混含得有蠟油煙火的氣息,她看向屋内角落燭台,茶白色的燈罩裡有半截蠟燭,她沉聲道:“燭台驗過了嗎?”
“回娘娘的話,未曾看過。”方才和勤娘一并查看的明芮上前,垂首回話。
沈念曦正色道:“查查吧。”
明芮得命,立即上前去查看不敢拖延,片刻之後,她有些慌張道:“娘娘,這蠟燭有問題!”
“說吧。”沈念曦不慌不忙的擡起眼皮,慢悠悠道:“有何不妥?”
明芮細細聞過辨别氣味,方道:“蠟燭裡混合了不少八角蓮和千金子粉,兩者皆有毒,有孕之人禁用,随着蠟燭燃燒吸入此氣體,八角蓮會使人頭暈惡心嘔吐,重者神志不清,千金子則是瀉下逐水,破血通經……若屋中蠟燭都被點燃,隻需半日,青夫人的胎必然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