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燈無焰,敝裘無溫,總是撥弄光景;身如槁木,心似死灰,不免墜在頑空。
整個梁王府又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霧霭之中,将一切都籠罩其中,叫人辯不出方向,看不清前路。
翠雲殿内一片狼藉,慶妃昨日從太後宮裡出來後發了好大的脾氣,平日裡的溫和從容早已化成鋪天蓋地的怨氣。
祁淵早早進宮,進殿時目光從地上一堆碎瓷片中移到座上整夜未曾合眼的女人身上,神色并未有任何起伏,他沉聲開口:“兒臣給……母妃請安。”
“你還敢來?!”睜着一雙酸澀的眼,偏頭看向祁淵,慶妃咯咯笑出聲來,“本宮養你這麼大……你竟敢為了那個賤人多番違逆我的命令!你……你這個不忠不孝的逆子!當初還不如一把掐死你!省得讓你來傷我的心!”
祁淵定定站在殿中,目露哀傷,良久才幽幽歎息,“她是無辜的,即便有我,她還是受了那麼多傷害,您到底要怎麼樣,才能滿意呢?”
慶妃搖搖晃晃起身,一把掀開座上的錦盒拿出那條用過不知道多少次的牛皮長鞭,憤怒甩向殿中筆直站立之人,怒罵道:“閉嘴!你這忘恩負義的豎子!本宮今日便打死你這個賤種!讓你下地獄去找那個賤人吧!打死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孽障!”
她尖厲的斥罵聲猶如厲鬼撲面而來,幼時種種熟悉的景象撞上心頭,将他死死鎖在原地動彈不得,祁淵身體僵硬,硬生生受下破空而來的細鞭,手臂一側登時便傳來火辣辣的疼痛。
細鞭宛如靈蛇蜿蜒着卷起又霹靂而來,祁淵使勁一擡手便緊緊拽住了鞭尾,眼裡再沒有絲毫愧色,“夠了……到此為止吧……”
“你放肆!”慶妃愣住,沒想到祁淵會反抗,随即怒氣更甚,使勁往回用力想抽回鞭子,可鞭子在祁淵手中不見絲毫松動。
祁淵目光深沉,手中一拽一放便将和他較勁兒的慶妃毫不留情摔在地上。
“好啊……你敢……你敢這般對我……我是你母妃!我是你親娘!”慶妃脫力摔倒在地,發瘋一般又哭又笑,錘着地嘴裡不斷重複着,“我是你親娘啊……”
“是嗎?”祁淵喉頭一緊,深吸了口氣自嘲笑道:“正因為我還當你是,所以,到此為止吧……”
慶妃愣怔一瞬,淚眼朦胧看向祁淵,陰狠的笑容逐漸爬滿整張臉,她大笑不止,“你休想!來不及了……來不及了哈哈哈……太後不會放過她的……她死定了……等着瞧吧……都得死!你們都得死哈哈……”
祁淵見她如此油鹽不進,也懶得再多說一個字,心力交瘁的失望搖頭,“既然如此,那便順其自然吧。”
慶妃哭得喘不上氣,伏在地上固執道:“她們算什麼東西……都是隻知道勾引男人的賤*貨……都得死……哈哈哈……”
祁淵望着地上的女人全然沒了往日的從容溫和,她陌生得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讓人不忍再看下去,他拱手朝上方鄭重一拜,“兒臣告退了,您,保重。”
殿門打開,光透進來驅逐了一片灰暗,慶妃頹喪跌坐在地,撐着雙手看着祁淵離去的背影,笑容凄涼,終是一口氣提不上來,體力不支暈死過去。
蓉兒帶着宮女連滾帶爬跑進殿,驚慌失色的喊,“娘娘你怎麼了?太醫……快傳太醫!”
身後嘈雜驚慌的喊聲傳來,祁淵腳步一頓,卻始終沒有回頭,大步流星離開了翠雲殿。
天氣轉涼,沈念曦擁着被子坐在床帳裡發呆,被衾寬大,手腳冰涼,怎麼樣都睡不着。
腦中空空的沈念曦翻來覆去也沒有睡意,第二日起來的時候腦袋昏沉,她坐在妝鏡前梳妝,眼下烏青雙眼無神,一看就知道沒睡好。
“陶陶,待會兒我們園子裡走走吧,我想去透透氣。”沈念曦帶上一根海棠發簪,越看越醜,又心煩意亂拔下拍在桌上。
用過早飯後沈念曦又在屋子裡坐了一會兒才出月華閣,萬物蕭索,煙雨蒙蒙,園子裡霧氣彌漫,沈念曦圍着披風走在石子路上,哈出一口白氣。
“姑娘,前頭巫旭傳話來,說是劉姑娘來了。”寒煙撐着傘跑來回禀。
不多時劉芷念一路小跑而來,連後面撐傘的丫頭都追不上,她笑着跑到沈念曦傘下,“姐姐,這外面下着雨涼飕飕的,你怎麼出來了,小心着涼啊。”
沈念曦溫柔笑着,“昨晚沒睡好,就想出來走走醒神,你來梁王府這麼多回了,還沒有去過别處吧,要不要随我逛逛?”
劉芷念親昵挽着沈念曦的胳膊,乖巧點頭:“好啊好啊。”
梁王府的後花園很大,樹木參天、山石林立,又引來活水成湖,修建樓台水榭,亭台樓閣隐于林木間,别有一番清幽韻味。
隻是今日天氣不好,霧氣久久不散,什麼都隻能瞧見個輪廓。
“姐姐,你是有什麼心事嗎?”劉芷念親密晃了晃沈念曦胳膊,歪頭好奇道:“我瞧你不太開心的樣子,是不是王爺惹你生氣啦。”
沈念曦搖頭,輕聲道:“府中有個妾室的孩子被人陷害沒保住,我近來才把事情查清楚,她們幾人自小在一塊兒,又一同伺候王爺多年,情誼深厚卻還是做出了那樣喪盡天良的事,所以我就在想,所謂的姐妹之情在權勢利益面前,到底算什麼。”
“姐姐,你說的這些我都不太懂,但我覺得這世上有些事是分不出對錯的,往往隻是人的選擇不同而已。”劉芷念一臉純真,認真說道。
分不出對錯,而是選擇不同。
沈念曦細細揣摩着芷念的這句話,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卻見不遠處有一人從霧氣裡走來,待人走近了,入目是一張臉色比她還要蒼白難看的臉。
沈念曦和劉芷念都不約而同後退了兩步,沈念曦皺眉道:“青羽?你不好好養身體來這裡做什麼?”
青羽披散着頭發沒有梳妝,雙手攏在袖子裡,她颔首屈膝行禮,慢吞吞道:“聽說秋雲和汀蘭都暴斃身亡了,物是人非,院子裡轉眼就隻剩我一個人了,我實在惶恐,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所以出來走走。”
“她們離開是因為犯了錯,隻要夫人規規矩矩的,我姐姐最是賢良,誰又能拿你怎麼樣呢?”劉芷念不滿青羽的放肆,皺着眉頭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