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得太快,我們都長大了,如今隻留阿娘一人在府中,終究是我們這些做兒女的不孝。”沈念昀這些年少見阿娘,即便祁浩陪着她悄悄回去,也不敢多待,思念之情總難抑制,眼下提起難免傷感。
祁浩抱住她安撫似的拍着沈念昀的後背,“孤明白昀兒是想要母親和妹妹安然無恙,可如今情勢變幻莫測,有些事孤也不想再瞞你……”
沈念昀擡手輕輕捂住祁浩的嘴唇沒再讓他繼續說下去,從他懷裡起身,神色愈發沉重,“殿下要說的事,前幾日父親已經送來密信告知我了。”
遺诏的事念曦早已來與她言明,當時念曦隻提醒她小心行事,眼下祁浩特地提起,必然也是為此而來。
“那昀兒是如何想的。”祁浩望向她的眼神裡摻雜着幾分探究,念昀的妹妹行事有些大膽,他是真怕此事牽連到妻子。
即便他們都不願女眷牽扯到這漩渦裡,到底還是敵不過天意。
沈念昀神情嚴肅起身,端然跪在祁浩面前,誠心磕頭。
“昀兒你這是做什麼,有什麼話直言便是,快起來!”祁浩被她這一跪心緒早就亂了,哪還顧得上其他,連忙彎腰去扶。
沈念昀蹙眉推開祁浩的手,懇切道:“殿下是知道的,我和妹妹雖是沈家出來的,可我母親卻早與父親情絕,我和妹妹自小被妾室打壓苛待,皆是父親放任所緻,為了安然活着,我和妹妹是比那些不谙世事的閨秀要多幾分城府和算計,但請殿下明鑒,我和妹妹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于皇室秘辛、于家國大事、于江山社稷,皆不會也不敢有任何沾染,我們所作所為從來都隻是想自保而已,但求殿下垂憐,不要為難我妹妹。”
“正是因為孤明白你的苦楚,所以成婚後孤萬事都依着你,即便你嫁給孤多是為了這太子妃的名位,孤也期盼着有朝一日昀兒可以付出真心,真正的做孤的妻子,把孤當做丈夫依賴,時至今日昀兒仍舊不肯誠心相待,孤也從未怪你。”祁浩什麼都明白,也什麼都不在乎,他隻在乎眼前的女子能陪在他身邊,那就足夠了,心疼看着她歎息道:“但此事非同小可,前朝後宮皆為此明争暗鬥多年,所以孤和三弟才不願你們牽扯進來,無奈世事難料,你們被迫入局,即便如此,凡事還有孤和三弟擋在前面,孤會護着你,三弟自然也不舍得念曦受到傷害,趁此事尚還可控,你還是要勸勸她,不要沖動行事。”
心中激蕩翻騰不止,沈念昀原本跪得端莊的姿勢立時松散,她膝行兩步伏到祁浩的膝上帶着哭腔道:“念曦她曾偶然知道了慶妃和怡妃商議謀害皇後一事,她因此受到多次迫害,況且梁王殿下為了她屢次違背慶妃和太後的意思,她們隻恨不能将念曦挫骨揚灰,怎肯輕易罷休,便是梁王也幾次差點護她不住,若念曦沒有保命之法,那不是放任她去死嗎?!”
祁浩喉頭滾動,生澀道:“正因如此,念曦才該把麻煩快快丢出去,将自己置身事外,若她肯把遺诏交還父皇,父皇定不會坐視不理,況且還有孤和三弟在,太後亦不敢再輕舉妄動,你為何就是不肯相信我們?”
自古帝王多薄情,皇上拿到了想要的東西,哪還會管一個女子死活,他們兄弟二人忙着争權奪勢,又豈會真的為個女人放棄一切,靠男人憐憫過日子,她和念曦早死了,祁浩說這話,也隻有他自己相信罷了,心裡才升起的暖意被一盆冰水澆得冰涼徹底,沈念昀眼底寒意漸起,“如今玉舒公主,殿下的親妹妹還如幼童癡傻,念曦何曾沒有過畏懼逃避,不也深受其害多次才下定決心要查明真相,又有誰真正管過她的死活?殿下想必也知道,眼下人證物證俱在,葉風已經将當年的人證全數尋回,此事早晚會公之于衆,屆時梁王身份尴尬自顧不暇,念曦還能心安理得躲在他身後嗎?!”
素日隻隻沈念昀溫柔伶俐,可不曾想這生起氣來,句句緊逼不肯退讓,祁浩語塞,望着還跪着的沈念昀怒氣就消了一半,隻能強硬把人扶起來才繼續道:“你這就是巧言善辯!女子攝政,在本朝可是大忌,若不然太後這麼多年豈會安守後宮,她再怎麼狠,再怎麼不甘,也不敢違背國法,否則不會撐到今天。”
沈念昀被祁浩握着手臂,語氣一軟眼淚便滾落下來,“我父親野心甚大,亦擔憂唇亡齒寒,數次催促念曦将東西交付沈家,念曦不肯點頭,因此和娘家鬧得難堪,我父親也傳信命我說服,眼下殿下在此逼迫,又有太後一黨虎視眈眈,念曦在梁王府隻怕也是進退兩難,你們如此,真是要逼死我們姐妹了才肯罷休嗎?!”
“說什麼胡話。”祁浩拉住轉身要走的沈念昀,聲音已經徹底軟下來,“罷了,罷了,别哭了,眼睛都哭紅了。”
沈念昀淚水漣漣,胡亂抹了一把後道:“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這就去向皇上請罪,隻求皇上開恩,能饒恕母親和妹妹。”
祁浩拉住沈念昀,無奈歎氣道:“你去什麼!孤去,孤去說。”
“這怎麼行,若是皇上生氣,豈非是我連累殿下,不可以。”沈念昀急着搖頭,“這是沈家的事,我去向皇上陳情,隻要皇上明白念曦沒有異心也從未偏向沈家,皇上會開恩寬恕念曦的,不過這件事孤也隻能拖延些時日,你們還是好好想清楚吧。好了,這件事交給孤,你安心便是。”祁浩雙手握住沈念昀的手臂,看着她通紅的眼,似是要把她看穿一般,“怡妃娘娘的事必會牽扯出太後,皇上會借此機會削弱劉家,讓太後無法興風作浪,到那時,念曦必須交出。”
沈念昀沒再掙紮,兩行清淚适時落下,她乖巧點點頭,“若念曦無後顧之憂,屆時不用我勸,她自會明白皇上隆恩。”
祁浩伸手為她仔細擦去淚水,聲音裡即是寵溺又是生氣,“孤真是欠了你的。”
沈念昀破涕為笑,鑽進祁浩懷裡環住他的腰嬌嗔道:“阿浩,你方才說的話我都記住了,我自然是心悅你的,可我也怕君心善變,所以不敢付諸全部,可你待我這樣好,無論我做什麼你都不曾阻止,今日之事若不是不能違背皇命,隻怕你也不願意來逼我,可即便如此,你還是為我退步了,是我對不住你。”
祁浩抱着她沒好氣道:“少來,以為說兩句好話孤就不追究你了嗎?”
“阿浩,從前是我做得不好。”沈念昀從他懷裡仰起頭,擡手信誓旦旦道:“我發誓,從今以後我不止是你的太子妃,更會做好與你同進退的妻子,若違此事,必遭天譴,不得……”
祁浩氣急敗壞去捂她的嘴,微怒道:“不許胡說,且把你這雙兔子眼敷敷吧,孤先去面谏父皇。”
沈念昀眨了眨濕意朦胧的眼,依言松手放祁浩離開,還未等他走兩步又依依不舍上前拉住祁浩的袖子,不放心道:“還是我去向皇上請罪為好。”
将人按回榻上坐好,祁浩點了點沈念昀的腦門,語氣不悅,“有孤在,還輪不到你去沖鋒陷陣,你且管好事務便可。”
沈念昀争拗不過隻得點點頭,目送祁浩離開。
一直守在殿外的紫荊這才快步進去,快步走到沈念昀身邊擔憂道:“姑娘,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