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沐子之所以過來拍這個廣告,就是為了不給李湛惹麻煩。
卻不曾想,她到底成了李湛的麻煩之源。
“知道模特入行的基本标準嗎?一米七五左右不可以超過四十八千克,就算達到一米八,考慮到個子高骨骼更重的情況,仍然不可以超過五十一千克。”
這些話不需要蘇钰親自說,她隻管闆着臉坐到休息區,她的經紀人自然會替她向電視台讨要說法。
“一米七六,五十六千克。”經紀人諷刺地重複了一遍季沐子的數據,“我們蘇小姐應下邀約,就是看中你們的廣告立意和合作誠意,結果你們回饋給我們什麼工作态度,工作人員随便往裡面塞關系戶?”
李湛适才将手越過季沐子拿紙巾,遠遠看去,便恍若姿勢親昵的半個擁抱。
他又穿着電視台工作人員的統一外套,俨然把話柄落得實實的,無論再解釋什麼都像是在狡辯。
蘇钰在模特圈正當紅,正如那幾個小模特所言,能來拍這個預算有限的公益廣告,屬實算是屈尊降貴了。
負責人趕忙向這尊大佛說明原委:“蘇小姐,您誤會了,季沐子的确和我們小李是同學,也是他推薦來的,但如果她在鏡頭裡特别違和,我們肯定不能用。”
他說着便向導播使了個眼色,導播立刻會意,将季沐子剛剛參加彩排的視頻記錄切給蘇钰看。
“蘇小姐您看,上了鏡,季沐子是看不出比其他模特重十斤的。”
導播着重回放了第三次,場記針對台步單獨點撥了季沐子之後的視頻,嘗試據理力争。
“她的表現力也在線,不然我們不會把她往中間挪,要不您辛苦一下,跟我們一起走一遍流程,看看整體效果呢?”
蘇钰聞言,眼妝精美的眸子看似漫不經心地瞥過一眼,暗藏惡意的視線卻在季沐子那雙漂亮的腿上凝了又凝。
其實若是換作其他有些潛力的新人,她此時的最佳選擇就是用事實說話。
順導播和負責人的意,憑借自己的豐富經驗,趁對方還隻是塊璞玉時将其豔壓一頭。
事後再往業内傳播些風言風語,軟性封殺,把這種往後可能威脅到她模圈地位的潛力股掐死在萌芽裡。
可輪到季沐子,她卻有些不太敢這麼做了。
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這女孩兒着實太過出挑了。
身材條件,長相,鏡頭感……無一出類拔萃。
皮相出色,骨相更佳。
不僅肌理線條幾近完美,那身骨架也修長漂亮,真人看起來居然比試鏡視頻裡更美更驚豔。
場記本身也隻是外行,憑借看過幾場秀稍加引導,她就将别人需要刻苦訓練的台步走出了眉目。
明明鞋子都不合腳,每一步卻落得極穩,舉手投足的強大氣場渾然天成,完全是為秀場和T台而生的人間尤物。
蘇钰正是因此才不确定,若真任由她按照彩排流程,步步铿锵地釘到自己面前,那個被豔壓的人會是誰。
沒錯,季沐子被蘇钰團隊刷掉的原因根本就不是超重。
蘇钰經紀人提出的标準隻是普遍情況,具體落到每個人身上,體脂率,骨架大小,體型勻稱程度,肯定還得因人而異。
畢竟對于模特而言,最重要的是表現力和鏡頭感,走秀和硬照不是泡豬,又沒有哪個T台和服裝品牌會專門在模特定點展示衣服的地方放杆稱,必須連人帶衣服不能超過多少斤才過關。
堅持淘汰季沐子,無非是蘇钰團隊為避免她這個女主角風頭被蓋,順便打壓後起之秀的常規操作而已。
本來蘇钰團隊還得因為尋什麼理由愁上一番。
沒想到季沐子和李湛都是實誠人,那份由他們自己報上來,直接多了其他模特十幾斤的真實體重,剛好給蘇钰團隊提供了現成的借口素材。
蘇钰怕露怯,自然不可能陪季沐子彩排這一遭。
于是涼丢丢地看了一眼身旁鞍前馬後的經紀人,讓他繼續黑臉唱到底。
“你們外行人看不出分别,我們内行人眼裡分别可大了。”
經紀人遂清了清嗓子,态度更強硬了幾分。
“如果不知道十斤肉有多大一堆,就去菜市場割一塊看看,多這十斤,她走路的步态都比别人沉,我們蘇小姐沒工夫陪你們浪費時間。”
導播又看看彩排視頻中的季沐子,還想說什麼:“可是……”
無奈這次他隻開了個話頭,就被蘇钰的經紀人打斷:“今天到這裡吧,如果貴電視台打算繼續秉承這樣的态度同我們合作,那恕我們不奉陪,我們蘇小姐是愛惜羽毛的人,不拍粗制劣造的作品。”
交代完這些,妝容精緻,衆星捧月而來的年輕女人又輕世傲物,前呼後擁地離開了。
坐的是商務豪車庫裡南,正當紅的派頭可謂拿捏十足。
既然千呼萬喚的女主角被氣走了,彩排也隻能宣告中止。
從負責人那裡得令,幾位場記着手遣散現場模特:“今天到此為止,回去保持電話通暢,下次彩排時間另行通知。”
最後隻剩了神色恹恹的季沐子,身旁站着手捏臨時工作證的李湛。
“抱歉,王導,是我太自以為是,給大家添麻煩了。”
和季沐子一同呆立了會兒,李湛倒沒推诿自己的責任,主動走上前去,将自己的臨時工作證放到負責人面前的桌上。
“感謝您這段時間的栽培和器重,今天有些晚了,我先送她回學校,明天我再過來交接手頭的工作。”
将這番體面話說完,李湛也不管季沐子是不是還想向負責人辯白什麼,就自以為潇灑地擎起季沐子的手腕,一路拉扯她走出了電視台的大樓。
“李湛,你别這樣。”
“放手,不要胡鬧了。”
“你夠了沒有?放開!”
他們從拍攝地點走到電視台正門,幾乎被人行了全程的注目禮。
季沐子想要掙脫,無奈自己正是那個搞砸了彩排的“罪人”,總不能大庭廣衆之下再和他鬧起來。
便隻能不斷壓低聲音咒罵,任憑他拽至電視台樓外,才用力一甩,憤憤将他推了個趔趄。
李湛沒想到“恩将仇報”來得如此突然,反應過來後,就将視線凝至她已然氤起點點嫣紅的眼尾,對她露出一個像是被氣笑的表情。
“喂,呆木頭。”李湛雙手插兜,相當莫名地“呵”了聲,“我可是為你丢了不知多少人羨慕的工作,你不感動就罷了,還擺出一副生我氣的樣子是什麼鬼?”
季沐子:“……”
她那種委屈的感覺再次湧了上來。
不僅委屈,還很生氣。
明明感覺很委屈,想要發脾氣,卻根本不知道能對什麼人訴說委屈,又能把脾氣發洩給誰。
回顧季沐子過往二十二年的人生,她不是第一次這麼委屈。
最近一次是下午給沈羨之打電話的時候。
再往前數,她覺着自己的經曆也怪操蛋的。
不僅每次讓她感到安慰的人都是沈羨之,那個動辄給她制造委屈的人也是李湛。
嚴格來說,季沐子和李湛的關系,其實可以算作青梅竹馬的範疇。
季沐子的媽媽和李湛的媽媽是從小玩到大的好友,後來卻因聽從家裡安排嫁給了雲泥之别的丈夫,一度活成了兩個世界的人。
李湛的爸爸是那個年代鳳毛麟角的大學生,畢了業就直接去到研究所工作,和李湛的媽媽結婚後,也在那裡為妻子謀了份閑職,一家人過得富裕幸福。
而季沐子的生父卻是個賭博酗酒家暴,用五毒俱全形容都不為過的典型人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