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羨之試着彎折唇角對她笑:“不疼的,有點僵而已,是我想跑出來找你,你責怪自己幹什麼?”
她在他面前說不出謊,他倒一直極擅長說哄弄她的話。
若是放之八年前,十四歲季沐子保不齊會真的相信。
可如今八年過去,至少那句不疼,二十二歲的季沐子一點都不信。
思索數秒,她終于鼓起勇氣,用雙手擎下他那隻落在自己頭上的手:“沈哥哥,你讓我牽着你走,好不好?”
她掌心溫熱,他的手卻寒玉般冰得徹骨:“我餓了,你涼了,我牽着你去吃飯,好不好?”
……
饒是季沐子特意叮囑,沈羨之也沒吃晚飯。
他是完全不存在饑餓感反射的,如果是今天這樣的陰雨天,腿疼得足以遮蔽其他感官,他就也變得不太能感覺到涼。
最兇險的一次是三年前的梅雨季,他渾渾噩噩地餓了自己五天,直到疑似覺察到什麼的旺财趁着物業人員過來遛狗,趴在門口狂吠不止。
他想下床去開門,卻一丁點力氣都提不起來。
這才恍然自己如果再不吃點東西就真的會死,于是掙紮着爬到蘇打餅幹的箱子前,一片片吞餅幹。
他覺得自己死不死沒所謂,但他要是死了,旺财就又成了沒人照料的小流浪,所以,至少努力活到旺财壽終正寝吧……
這是沈羨之在此次事件後萌生的想法。
而今天,促使他活下去,而且必須好好活下去的理由又将增加一個。
季沐子把他牽進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粵點粥鋪。
明明隻有他們二人,他又吃不了多少,卻仍叫了滿桌的點心和粥,讓他這個嘗一點,那個再嘗一點。
“沈哥哥,你稍微多吃些,把身體養好一點,求你了。”
季沐子睜着水色彌漫的漂亮眼睛,蔥白纖指擎着竹筷,把每樣點心都鉗成小塊,懇求似的放到他盤子裡。
“你得好好的,不然我以後再受了委屈,就沒人聽我說了。”
沈羨之望着少女水澤流轉的美目,隻覺她卷長睫毛輕顫之時,一下一下都刮在自己心底最柔軟的部位。
他垂眸思忖少頃,低下頭認真吃起了盤子裡的點心。
雖然仍是機械地咀嚼吞咽,但确實在很努力地吞,也嘗試着去将她夾給他的份量吃光。
他想,如果還要加上季沐子,他隻是湊合着活就可能不太夠用了。
小姑娘長大了,身邊有不配的人肖想,近處有眼紅她的人使絆,會在實現夢想的道路上遇到各式各樣的兇惡攔路虎……
那麼如她所說,他必須要活好一點。
首先得确保她在外受了委屈,不僅能夠随時找見他,也能無所顧忌地同他傾訴。
然後還得攢些力氣,去将她前行花路上的釘子,一顆一顆拔除殆盡。
時間來到三天後。
這天天氣晴好,沈羨之的腿也不再疼,就難得下了樓,陪牽着旺财的季沐子一起慢慢走。
他同季沐子說,讓她不妨再去一趟電視台,負責人既然在那裡上班,那應該可以在大樓出入口等到他,反正情況也不會更糟,就去把真實情況說出來。
如實說她和李湛是什麼關系,到底為什麼會來拍這個廣告,但涉及李湛不做人的地方可以稍微說得簡略一些。
避免電視台的領導就算把一切當成烏龍,網開一面讓他過了試用期,以後也會對他有所成見。
他萬一覺得自己還算付出過代價,能夠平息一部分當年造下的孽,就不好了。
“沒關系的,該是怎麼回事,就是怎麼回事。”
行至樓下涼亭,沈羨之姿态從容地陪季沐子坐在裡面的長椅上休息,修長指骨漫不經心地摸了摸旺财的下巴,清冽眉眼中的視線低垂。
“盡人事,聽天命,不求聞達于公,但求無愧于心。”沈羨之清若寒玉的聲線溢出薄唇,“你選個時間,我陪你一起去。”
季沐子最是聽他的話。
翌日就做好了決定,打算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下午,先去電視台踩踩點,試試看能不能堵到人。
沈羨之卻之不恭,二人約好下午三點電視台門口見。
季沐子覺得有些玄學真不信不行,便是自己隻要待在沈羨之身邊,運氣就特别特别好。
他們前後隻等了十五分鐘,就好巧不巧,撞見了下樓抽煙的負責人。
季沐子深吸一口氣,正準備起身前去攔人,身旁的沈羨之突然開口喚住她。
“對了,這個送你。”
沈羨之将長指晃至她眼前,指尖綴着條流光溢彩的紅色晶石項鍊。
“網上看到的,覺得好像很适合你,就拍下來了,雖然不值什麼錢,但評論都說有點靈驗,能帶來好運。”
季沐子本來尚有些緊張,沒想到沈羨之竟有驚喜禮物相送,頓時喜悅萦上眉梢,唇角彎起清甜歡愉的笑意。
她清楚沈羨之沒錢給她買很貴的禮物,但他看到适合她的東西就會想到買下給她,和爸爸疼愛媽媽的舉動如出一轍,這對她來說就是特别值得開心的事情了。
她将軟白脖頸伸過去:“謝謝沈哥哥,要沈哥哥幫我帶。”
都是大姑娘了,撒起嬌來還和小女孩兒的時候一模一樣。
沈羨之無奈,俊逸眉宇舒展,親手将項鍊戴至她頸上。
當真般配至極,她脖頸的肌膚又白又嫩,讓色澤鮮亮的環鑽紅寶石一襯,她就成了比寶石更豔更明媚的風景。
季沐子今天穿了件寬松款的胭脂色及膝連衣裙。
平心而論,這個長度的裙子不顯腿長。
卻架不住她本身比例優越,沾染花香的春風吹拂而過,裙擺搖曳于她膝上,單憑那兩條修長筆直的小腿,就看呆了一收到台長通知,就匆匆下樓恭候的負責人。
季沐子心懷忐忑地解釋事情原委,負責人其實一個字沒聽進去。
因為這份說辭,台長早同他交代過了。
台長告訴他,季沐子說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全程表現出洗耳恭聽的樣子,然後再按照那位大佬的意思,把他該說的詞聲情并茂,演技自然地背出來。
“蘇钰這回算是栽了,惹了不能惹的人,搞不好她背後的沈天玺都得受牽連。”
台長見負責人實在好奇,遂将他叫至跟前,口耳相接,對他稍微多透露了一些。
“那個小實習生,你留下他歸留下他,這也是大佬交代過的,但千萬把他看好了,季沐子這女孩兒,蘇钰招惹不起,他更招惹不起。”
負責人被台長的話吓得一愣一愣,繼而認真回想起了和季沐子的相處細節。
工作認真,态度謙遜,貌似是挺開朗的性格,但沒什麼脾氣,總之半點不像是那種有後台的人。
負責人心裡的鼓,敲到這次同季沐子見面,就再也敲不出聲響了。
他瞧見了季沐子的項鍊。
他們電視台前幾日剛剛直播報道過一場珠寶拍賣會,這條名為“玫瑰冠冕”的項鍊,正是整場拍賣會的壓軸賣品。
起拍價三千萬,被某位名字不可知的神秘大佬托人拍下。
直接擡價至八千萬,全場皆驚,無人再敢叫價,八千萬三次,一錘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