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珠很少用命令的口吻指教邱陽去做什麼事,雖然在凡人的觀念裡,癡長幾百歲自然有倚老賣老的資格。但貝珠始終覺得人各有志,她沒法對别人的人生做出什麼評價或指點。
不過貝珠這次卻整肅了表情,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态度。
“邱陽,郁離和我說教裡出了問題,不是為了指責你的管理能力。是為了我們好,為了讓天蚌教發展得更好。你為什麼要在意郁離是怎麼看待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去查清楚。”
貝珠嘴角繃得緊緊的來維持住搭配這段話的正經神色,以免邱陽又想打岔說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邱陽右手在衣袖中攥了起來,他盯着貝珠看了幾息後,終于吐了一口氣,将緊握的拳頭散開。
“好,我這就去查。”
至于将貝珠接走的事,他更是不敢再提。貝珠的心,已經偏向了那個郁離,他此刻再說多少,不過都是“刺耳之言”。更何況,他不想跟貝珠鬧得難看。
邱陽走出門後,才下意識地長歎一口氣,嘴裡滿是苦澀的味道。心裡安慰自己,就這樣吧,起碼她并沒有讨厭我。
邱陽去調查的時候,貝珠這邊也沒閑着,在京城四處遊逛,而且是用法術的。所以郁離去宅子裡找她時都沒有看到她人。
幾次三番下來,郁離也學聰明了,不來宅子裡蹲守。而是在外出公務時,順路經過一下附近有名的飯館茶樓。這一經過不要緊,還真讓他遇到了。
他往聚仙樓裡看的時候,那蚌精正在大堂正中間最顯眼的位置,站在飯桌上,踮着腳抻着脖子往樓上一圈看。而桌子周圍,是幾個急得滿頭大汗的小厮,伸着胳膊想把這姑奶奶請下來。再往外一圈,是舉着筷子一邊吃飯一邊看戲樂得互相交換眼色的食客們。
郁離悄悄走到大堂中間,拿出幾吊錢分給那些正忙活着請神的小厮雜役們,然後告訴他們自己是中間那位小姑奶奶的友人。衆人收了錢,立刻就散去各忙各的。
郁離沒有出聲,而是站在旁邊靜靜地打量着她的舉動。記得初見她時,還是連腿都不會用,走兩步就左右打擺。現在她足尖輕踮,腳踝随着身體的轉動而轉動,顯然和人身已經是十足的習慣。
不知道她對凡人的世界又有多習慣呢?模樣打扮倒是都與尋常凡人女子無異,走在路上誰也想不到這是一個變成真身隻有手掌大小的河蚌一枚。
但看她現在這個樣子,又是十足原生的狀态,那股未經雕飾琢磨的野性将她與其他人區别開來。郁離本來想找她打聽一下天蚌教内部更具體的内容,可此刻,他卻隻是好奇地看着她。
她像所有人一樣,輕易地就相信他編出來的謊話,天真地被他的眼淚唬住。發現他說謊後,又會再次相信他,仿佛對人的信用是無止盡的,無論怎樣消耗隻要不不傷害别人,就可以永遠在她那裡持有有效通行證。
郁離對她身上這部分有着無盡的好奇,因而總是想靠近她,弄清楚到底緣何由此。這似乎不是因為人與妖的區别,志怪小說上總是把精怪塑造的十足罪惡又或是十足魅惑,郁離雖然不盡信,但他想之所以有此形象大概說明有見到過這種妖怪的凡人。
根據這種推測,妖怪中也存有城府頗深,心機深重的。
所以貝珠是怎麼變成現在這樣的呢?
“哎?你怎麼也在這?”
熟悉的女聲将他從思考中拉回到現實,他順着視線看向桌面,發現已經沒了身影。轉頭才發現,貝珠不知何時已經下來站在他右手邊。
“你吃飯了嗎?我請你吃飯吧。”
貝珠一邊說着,就原地坐到了她剛才踩過的桌子旁座椅上,然後拉了拉身旁的男人的衣袖,示意他也坐下。
“是要用法術......”郁離話音逐漸消失,随着眼前人的動作,最終将剩下的話吞回肚子裡。
貝珠一邊掄着袖子擦桌子,一邊對着郁離擠了擠眼,“噓。在凡間最好不要用法術暴露自己,我知道的。”
貝珠最煩别人對她念叨那些“不能在人間做這個,不能在人間做那個”的話,所以自己很自覺地遵守了,并且立刻截住了郁離的話頭,以防他也絮叨病犯了。
郁離被她這出搞得有些想笑,但笑意到了嘴邊化成一聲輕咳,想不到貝女俠飯桌上跳完那出還有這等大隐隐于市的機敏。
“剛才在做什麼?樓上有什麼東西嗎?”郁離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貝珠很跳脫,對于别人,他隻需通過别人的行為邏輯稍加推理就能猜出大概,不過對于貝珠,他覺得還是直接問她更快一些。